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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娘上了顾影楼,见得茶席已是撤下,丫头媳妇们来席面上菜,四面栏杆上的帘也放下来三面,只余正对纳秀楼的一面仍是吊起。
莲香笑着道:“夫人,爷和二爷都已经来了,方才二爷还直向这边探头府台大人也来了。”
齐粟娘一眼看去,果然见得陈演换了杭缎长袍便服,站在纳秀楼飞桥栏口,冲她微微一笑,便被程老爷子请过去安席了。
饭时已到,两楼里的贵人和贵妇都安坐下来,席上珍馐美味,不过是冷菜四品,热菜十品,汤菜一品、细点四品、时果四品、主食四品、美酒四品,其中燕窝海参、鱼螃猪羊不可备数。
莲香虽是偏房,自打来了扬州,连府人情往来皆由她出面,也当作正室一般,又被齐粟娘拉住,便与府台夫人、八大总商夫人一起坐了席。
齐粟娘少与各府奶奶应酬,虽是一桌吃饭,也不过点头为礼,说一两句闲话,各府女眷这大半年来早已知晓,也不来扰她,自有好诗好文,好乐好玩的互相说笑打趣。
酒过三巡,对面纳秀楼里已是热闹了起来,爷们互相敬酒声、行令声、猜拳声、吟诗说词声此起彼伏,中间娇滴滴的劝酒声、娇嗔声、打情骂俏声亦是声声入耳。齐粟娘虽不是头回听得男女作乐之声,一想到陈演也在里面,却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不多会便听得月琴声起,将男女靡靡之声盖过,玲珑双楼飞桥两边慢慢安静下来,听得名妓动歌喉,开腔唱到:“俏人儿,忘记了初相交时候,那时节,你爱我我爱你,恩爱绸缪。痴心肠实指望天长地久,谁知你半路途中把我丢,你罢休时我不休。贪花贼,负义囚,丧尽良心骗女流,但愿你早早应了当初咒。”
这一曲唱完,纳秀楼里爷们半晌无声,顾影楼女眷们却是笑成一片,齐粟娘掩嘴笑道:“这是哪一位姐儿,唱得这般有意思的曲儿。”
莲香亦是笑得不行,悄声道:“好似是苏唱巷的梁桂林,漕司同知刘大人包的姐儿,听说宠得不行,一月里倒有二十日是宿在外头,家里的四五房妾室都看不到眼里去了。近几日听说上下使钱,脱了贱籍,换了出身,就要下茶礼抬进门做偏房了。”
齐粟娘又笑又叹。“也亏是个得宠地。才敢唱这样地曲儿。”
莲香忍着笑。“看。梁桂林过来了。她唱这曲儿怕是为着讨好刘府里当家奶奶。到底就要进门做小了。”
齐粟娘探头看去。果然见得一个小丫头扶着一个信美人儿从飞桥上走了过来。在顾影楼栏口跪下磕头。“给奶奶们请安。”
次席上地漕司同知夫人一脸笑意。摆了摆手。她身后地丫头走了上去。赏给梁桂林一对玳瑁镯子。梁桂林身后地丫头连忙接了。梁桂林又磕了个头。“谢奶奶们赏。”语气里有掩不住地欢喜。被丫头扶起。回到纳秀楼上。
顾影楼里侍候地媳妇丫头们探头探脑。纷纷嘻笑着。“快看。刘大人正给她簪花呢。梁姑娘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蕊儿上来给莲香斟酒。亦笑道:“这位梁姑娘可算是个聪明人了。”
齐粟娘虽是听着纳秀楼上欢场之声心烦,却没料到这宴上还有这等趣事,便也勉强振作精神,瞪大眼睛。
接着,旧城九巷里大脚陈三官唱了一段二黄,虽是平常小调,齐粟娘听着声腔极好,见她过来磕了头,纳秀楼上倒有七八位当家奶奶打了赏。
莲香笑道:“我这儿还预备着她的赏呢,既是赏她的人多,便也罢了。”看着半叶收起两根碧犀簪,“她向来小心殷勤,在女眷里头的名声反是比在爷们里更好些。”
齐粟娘看了看,只觉那簪花之人有些眼熟,“替她簪花的是谁?她还没有被人包下么?”
旁边汪府里地夫人笑道:“替她簪花是扬州名士韦先生,她身价高,恩客又多,各府里奶奶时常叫进府去,包不包都一样赚钱。”
齐粟娘恍然,那簪花之人便是虹桥岸边与她调侃之人,难怪有些眼熟。
第三个上场的是扬州鼎鼎大名的名妓杨小宝,齐粟娘远远看着,杨小宝不过二十二三岁,当真是姿容出众,可称得上“绝色”两字,她两世为人,也没见过比杨小宝更美的女子。
齐粟娘一边听着杨小宝弹一边悄声问莲香,“她必是被人订下来的,是谁?”
莲香亦是极轻声道:“就是程府里的老大人。”
齐粟娘微瞟了一眼主席上雪鹤颜的程老夫人,吞了口吐沫,“老大人六十大寿已是做了吧?”
莲香悄悄儿道:“上年办的七十大寿……”
齐粟娘
不出话,看着杨小宝被两个丫头扶着,踮着不及三寸儿到栏前磕了头。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身后的媳妇上前赏了三匹妆花缎子和一对金凤钗。
齐粟娘借着低头吃菜,避过了看满脸褶子地程大老爷给杨小宝簪花的场面,却听得纳秀楼那边全是一片叫好嘻笑之声。
齐粟娘把手伸到桌围下,拚命搓着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连喝了三杯金华酒,才压住了反胃的感觉。
忽听得身后桂姐儿冷笑了一声,齐粟娘抬头看去,认得是双清班的金官开唱了,唱得还是她最拿手的《相约相骂》,只是少了玉官的对唱,难免有些失色。
齐粟娘虽是请双清班到府衙来唱过戏,却没见过苏戏们脱了妆的样子。这会儿凝神看去,那金官果真生得俊俏。
虽不及杨小宝,但她唱着《相约相骂》时那般的娇嗔浅骂,泼辣媚态,便是她这个女人也看得失神。再想着双清班是扬州最有名的苏戏班子,各府里女眷没有不叫地,金官儿上前领赏时怕是比大脚陈二官更是体面。
眼见得金官快要唱完,莲香转身招呼半叶准备赏钱,齐粟娘正想着要不要让比儿准备打赏,桂姐儿突地低声道:“郑夫人起身更衣了。”莲香脸色一变,回头看了看,果然见得郑夫人走到了楼梯口,只得对半叶道:“罢了,收起来罢。”
齐粟娘正奇怪间,却见得各席上奶奶们都转头示意贴身丫头收起要打赏的财物,不由惊道:“这是……”
莲香叹了口气,“夫人不知,扬州城官绅豪商女眷们的规矩,这样的大宴上,若是有哪府里的奶奶起身更衣,就是告诉女眷们,唱曲地姐儿不安分,请各府里的奶奶们不要给那姐儿体面。”
齐粟娘又惊又奇,桂姐儿道:“郑老爷最近迷着金官呢,早晚都在芍药巷住着,十多天没回府里了。郑夫人派家人去接,却被金官骂了出来,不过是会唱几只戏,倒把自个儿当王母娘娘了。”又冷哼一声,“姨奶奶心肠好,倒要打赏她,她在咱们府里唱地时候,背地里勾引爷在东边水阁里干的好事,把我们都当是死人呢。”
齐粟娘听得说不出话来,莲香叹了口气,待要说话,却见得金官带着一个小丫头慢慢从飞桥上走过来了。
齐粟娘扭头不看跪在栏口地金官,顾影楼里死一般的寂静,满楼里地女眷或是怜悯、或是鄙视、或是不关痛痒、或是解气,看着金官磕了第七个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给奶奶们请安。”
纳秀楼的喧闹声也渐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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