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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若河般悬不绝。
脑袋埋在环着的手上,娇小的身躯不断因抽噎起伏。
沉浸在哭泣里,会忽略很多东西,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侧已经坐下了一个人,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不敢抬头去看,只怕流的泪更多。
小女孩心里的阴暗在散去,干涸的心如同泪水滋润的脸颊一样湿润。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她的泪虚假,但是景阳能感受到真实,因为十年之前,有个比她小得小女孩哭得和她一模一样。
就像小女孩心里的阴暗面土崩瓦解一样,他心里对她的一些怨意也在土崩瓦解。
那声对不起里的真挚,他又如何感受不到。
就像他回家时,明明看到了小女孩的身影,还是没有追上前去质问一样,就像他后来再后悔,始终对她生不出恨意一样。
她再坏,她也只是个孩子,更何况现在知道,偷这把剑,本就非她所愿。
他可以选择像毛国景说的那样,了结掉小女孩,合情合理。身为强盗头目,手上又怎么可能会干净,本就是替天行道,但是他下不了手。
杀死彭建华,就已经让他纠结了好久。
他本应该冷漠,因为他注定要杀很多人,这样才可能完成自己要去完成的事,但是他做不到。
杀神武帝也不仅因为仇恨,还因为神武帝的昏庸。
十年的痛苦生活,没有让他变得无情,而是让他更加尊重自己,尊重别人的生命,因为他明白那种难受的滋味。
善良的人只会分享快乐,邪恶的人总会让人痛苦。
因为仇恨而冷酷无情,为了达成目标而杀死每一个无论善恶仅仅是他对立面的人,他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毛国景和卫剑想让他做到,但是看来这次的计划是失败了。
因为他选择了原谅,当她哭得越来越伤心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原谅,只是做出行动,还需要时间。
月光泄下。
景阳就这样坐在她的身侧,犹豫了瞬息,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不断抽噎的声音有一瞬的停滞。
毛国景在远处的粗壮树枝上叹气,随手扯下一片叶子,叶被扯下的一瞬间,身侧一条懵懂无知小蛇还吐着信子的头颅骤飞。
“他需要的是愤怒,你忽略了柔情。”寒冷的声音出现在林间。
一道飘逸的身影出现在了毛国景身旁的一颗树枝上,纤细的树枝承载着他却没有弯下半分,如往时一样挺直。
毛国景叹口气,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没有被吓到,他颇感无奈地看着景阳缥缈的身影,颓然说道:“剑首,看来我也不会教导人。”
卫剑没有说话,而是笔直地看着景阳的方向。
毛国景望着星空,看着明亮的月亮和相比暗淡的群星,觉得那条素带银河凭空出现,难以越过,他迷茫地继续说道:
“殿下这样下去,我们如何能够推翻大武?”
卫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直不爱说话也不想说话的他,很想为景阳做辩护,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片刻后,他说道:“善良一点没有错,一个只知道复仇的人,不一定是人。”
毛国景微感讶异,然后颔首,迷茫散去,他想到了一段对话,然后说道:“对,残忍的善良才好,我要让他学会残忍起来。”
教导这种事本就是年龄小的时候更容易,特别是性格和认知,因为那时候所谓性格并没有定型,所以景阳如今是这样的性格与卫剑一直没有对其性格培养有莫不可分的联系,卫剑微带歉意地看了毛国景一眼,说道:“麻烦了。”
毛国景惊讶至极,比看到景阳丢掉匕首,坐到小女孩身边还要惊讶,以至于他左手抓住的一条树枝忽然被他捏碎。
他接触卫剑不多,但是卫剑的冷漠安静是总所周知的,一向毫无情绪的他居然说出了一句歉然的话,即便是毛国景这样的人物,也久久不能言语。
很快回过神来,他微微躬身,算是对歉意地回敬,他说道:“剑首照顾殿下这么多年,当年更是带殿下杀出翰伊城,何来歉意?”
卫剑轻轻摇头,不语。
毛国景说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会处理好。”
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然。
……
身侧几具尸体横列,红血肆染,几柄断剑似失去头颅的尸体,安静而惨然地插在地面上。
骆驼拉车已经退到了远处,街道两侧房屋的夯土墙壁化为残垣。
发自前来行杀之人口中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绵始终。
一道鲜血飞溅,伴随一名刀客化作断线风筝般被震飞的尸体溅去了远处。
逐渐张狂起来的风沙撕扯着杨智的一身布衣,却不能让他眼睛拉下半分,只因所有的沙尘都无法靠近他身躯三尺之内,然而这双一直没有拉下半分的眼睛却一点一点眯了起来。
他看着街道远处一道缓缓走来的身影,手中无鞘的剑垂下,风中摆动如浪的布衣似战场上的披风。
身影一步一步行走如漫步。
但是长长的距离不过是几步。每一步都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来人身穿一袭雪白战甲,月光下明亮耀人。
“早。”杨智从怀里摸出一块布,擦拭着剑上来自不同人的鲜血。
雪白色战甲里的人抬头看着天空弯月,头盔处的淡淡缝隙依稀可见他深邃的目光,他淡淡道:“早。”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杨智说道。
他笑了笑,说道:“不是每一个仇人,你都会认识;不是每一个仇人,你都知道是仇人。”
杨智点点头,赞同的他的话,看着重现明亮的剑身,不语。
“他现在还是镇西大将军。”长袍男子站在坍塌一半了的客栈门口,看着雪白色战甲说道。
雪甲中人又笑了起来,先前是无声的笑,这次他笑出了声,“已经不是了。”
“兵符还在,你依然是下属。”
闻言,雪白色战甲里的笑声更加狂放,包含畅快和讥讽,笑道:
“就像今夜不会有分将军出现在这里一样,军中已经没有人会承认他是大将军了。”
“很多人要你杨家亡,我不要,我只要你死就够了。”
“今夜你不破境,你或许还能多些准备,谁让你要这样嚣张的破境?”
“天一境……很了不起了。”
最后一声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向往。
长袍男子的长袍在风中飞舞甚是好看,听见雪甲中人平日熟悉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他文雅清秀不符合大漠狂野的眉头皱了下来,他踩过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鲜血染红了他的靴面靴底,他身形一跃站到了一家房屋顶上,望着身下战甲,说道:“看来我还是错了,看错了人。”
雪甲男子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冷声道:“仇,永远无法弥补,因为人死不能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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