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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冥顽不化,我承认,我就是冥顽不化!”
雪漫长空的外间朔风凛冽,天低云暗。而铺着虎皮的大堂中,香炉、火炭、热汤一应俱全,驱走了辽东的冷寂寒意。戴着貂皮绒帽、窄袖金钩,长裤皮靴,身披华贵大氅的主人,高坐居中上首。那主人正值盛年,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不时颔首,在听左首边一人说话。
那人继续道:“搞到如今地步,按理说我自顾享受做一方富家翁也就算啦,可还是如此这般抗争,我是为了什么?他高岳做了皇帝,必然要杀光我们这些异族人,我苻洪纵使势力微弱,也绝不甘心任他宰割!再说,天下就该是他高岳的么?我不服气!”
当初苻洪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夺取秦州的制霸权。在与高岳争衡而全面落败后,他降伏刘曜驾前,与陈安相互呼应,甘为前赵攻击秦国的马前卒。后来陈安败死,苻洪也被秦军击溃,连他勇力过人的弟弟苻突都死在阵中,这使苻洪极为恐惧,于是见行事,早一步退出关中,在前赵消亡之际,便带着三万部族奔往关东投靠后赵去了。
石勒对苻洪的主动归附,还算比较高兴,赏他征西大将军、略阳公的显赫官爵。后来石虎篡位,为拉拢之意,便又晋封他为车骑将军,常山郡王,将常山郡赏给他做封地,准许他保留一定程度的部族独立建制。对此苻洪也投桃报李曲意逢迎,在各种场合为石虎摇旗呐喊,立场鲜明的反对秦国。彼时高岳对外正将精力放在荆州与塞北,对内扫除敌对的残余势力进一步巩固统治,故而逃出生天的苻洪,慢慢也就几乎被遗忘了。
苻洪曾经的理想,是以略阳郡为基础,占据秦州之后,再夺取整个关中地区,最终以长安为跳板,东出潼关进而囊括天下。但如今混成这个惨淡样子,昔日他瞧不上的对高岳,却早已建国称尊,并在天下诸强中成为翘楚,更有混一宇内的趋势而自己是东奔西逃的丧家之犬,不得已委身于石虎这种昏暴的粗人,实在令人心痛。故而慢慢喘匀了气的苻洪,不甘心被遗忘。在冀北常山,他时常在边境地带袭扰抢掠秦国的城镇村庄,宣示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得报后高岳很是愤怒,意在彻底剿灭他时,秦、赵大规模的战争终于爆发,开始你来我往连年攻伐不断,两大强国的注意力,都被牵制在了冀南地区苻洪再次逃过灭顶之灾。
但常山郡与秦国并州接壤,自然无法避免成为兵火焚掠之地。秦并州牧杨韬,屡出偏师,打得苻洪叫苦连天,确实难以抵挡,不得已向石虎求援。石虎正在幽州带着主力大军攻打慕容燕国,京都是太子石邃监国,南方是梁王石挺统辖,各有值守不得擅动,于是便派了平西将军石闵统兵三万,前往常山助阵。石闵猛悍绝伦,勇冠诸军,多次阵斩秦将,力挫锋芒,而且也算颇为知兵,带动赵军倒能长期与杨韬对峙起来,力保常山不失。抵御秦军入境。
过了一年多,石虎收复了幽州大部分地界,但却始终不能击垮慕容皝的燕国,陷在日久无功师老兵疲的泥潭中,又焦心南方邺城、邯郸乃至京都襄国的局势,回军之意愈发浓烈,于是向燕国罢兵。慕容皝虽然和石虎对峙经年,但毕竟是以小击大,鉴于赵国整体实力的强盛,慕容皝自觉目前没有完全撕破脸而敌对的契,也自然见好就收。慕容皝贡献兵饷五万石牛羊三千头谢罪,石虎割让幽州北平郡答赏,赵、燕双方很快媾和。
石虎亲率大军南下回归襄国,亲自都督冀南军事。临行前,总归是忌惮慕容皝在自己走后会趁虚而入,便传调平西将军石闵来蓟城,让他都督幽州诸军事,专门镇守北方。但石虎心眼很多,暗忖石闵猛锐阴鸷,而今独镇一方,万一将来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自己再抽不开身怕是无人可制,于是便只给了石闵不到两万人马,使他只能自保无法进击,难以迅速坐大。
石闵一走,没有多少时候,常山便被杨韬猛攻。苻洪数战不敌,再次选择出逃,狂奔至冀北河间郡的易县躲避,又上奏石虎各种求援申诉。石虎正在主持反攻大计,哪里有心思管他,又见苻洪这般不中用老是添麻烦,更没有好脸色,对其终于失去容忍,回书便是一通大骂,让他这个废物自己想办法,如果将来抢不回常山,便提头来见。
苻洪又恨又惧,羞恼交加,却晓得石虎这种动辄杀人的魔星不是在开玩笑。他思来想去,又怨恨其高岳来,如果不是高岳,自己也落不到这个境地,于是竟决定派人去刺杀高岳,想着若是高岳一死,中原更乱,自己便可以在乱局中分一杯羹,抑或从此自立翱翔亦未可知。于是他一面紧密部署安排刺杀事宜,一面北上前往蓟城,去找石闵,想靠石闵去抢回常山。
石闵虽与他熟识,但其为人性格冷淡孤傲,初时对落魄来投的苻洪并不是十分热情,对帮他抢回常山更没有什么多感兴趣。但苻洪看出了石闵的私心,对他各种利益陈述,诱说石闵不仅可以抢回常山,更可以趁反攻并州雁门郡,甚至能否打下整座并州。若是拿下了并州,将来进可以自成诸侯,退也可以受封重赏。苻洪察言观色,各种夸赞吹捧,哄热了石闵的勃勃野望和雄心壮志,石闵便默许了他的请求。
但从实际出发,石闵较为无奈。他只有两万人马,不说防备燕国,就算全部拉出去,也不定打得过杨韬的四万精兵,再说杨韬也是个百战良将,非是平庸对,又在并州苦心经营多年,去打他这实在没有胜算啊。苻洪见好容易说动了石闵,如何肯放弃,便自告奋勇去辽东燕国首都大棘城,要说服燕王慕容皝与赵军配合,共同出兵进击并州。
当下,听完了他的真实来意和一番慷慨陈词,慕容皝不置可否,端起一碗热汤,吹了吹,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拍着腿道:“听说中原人都爱喝茶,孤实在无法理解。几片树叶子泡水,味道又寡又淡,还偏要小口小口的慢慢嘬饮,有什么意思?既不解渴又无增益,实在是附庸风雅的矫揉做作!你看孤这碗汤,用鹿茸、老参,再加些甘草一起精心熬煮,活血补气提神健体,几大口喝下去,浑身热乎乎暖融融,连汗都要冒出来,这才叫爽快!大首领,不要客气,你冷不冷?快多喝些!”
“多谢燕王的美意。”
苻洪连忙谢过,满脸笑容端起碗来。这汤又腥又苦,还夹杂着甘草的特殊味道,味道古怪难以下咽,苻洪喝了一口,自觉实在消受不起,皱了皱眉头,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又放下。慕容皝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面色变得有些发沉,却对陪坐在右首边、燕国国相封弈蓦然道:“封先生,孤想起了您曾给我说过的一个故事,是讲从前有个叫窦固的人。”
不晓得慕容皝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提这个,苻洪左看右看,满面茫然。封弈站起来道:“窦固,乃是东汉初年的名将,曾大破匈奴,横扫西域,威名震慑四方。他在边疆镇抚多年,胡人都佩服他的恩信。有一次,羌人请窦固赴宴,席上的烤肉还没熟,一个羌人便长跪在窦固面前割了一块,血流到了那人的指间,那人把这块黏黏糊糊看着脏兮兮的肉献给窦固,窦固毫不嫌弃,立即当面就把它吃了,诸胡极为感念,因此像对父母一样爱戴他。”
苻洪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明白了慕容皝有所指责。
“大首领。我家大王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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