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过年(第1/1页)农妇山泉有点田

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m.bxuu.net请收藏

    转眼间一年已然到了尽头,大年三十了。

    每年临近岁末,都免不了会下上一场雨。好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从早上七八钟开始,密密绵绵的细雨便在农家人的鞭炮声中随风落了下来。连晴了上十天的好天气一去不复返,前几天干得扬的起灰尘的农场土地也在这细雨中渐渐湿透,起了泥泞。杨伟拿了条板凳坐在堂屋里,看着外面的雨雾发呆。昨晚他妈妈王金枝过来了,好歹告诉他今天一定要过去吃团圆饭。

    在农村里,过年一起吃团圆饭,这是千百年来留下来的传统。在三十这天,家家户户的婆娘从一大清早起来就开始不停地忙活,杀鸡刾鱼,洗藕做丸子,力求做到丰盛之极。男人呢,收拾屋里积了一年的灰尘和蜘蛛网,清理画桌上面神龛里的香坛,当然,门口的对联那是肯定要贴一副的。孩子?过年的时候最开心的当然还是孩子了,手里拿着可以连发bb弹的塑料气枪,荷包里装满了那种用力在地上一摔就可以爆炸的鞭炮,呼着喊着满湾子地乱转。

    洪湖这边的团圆饭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太相同,兄弟之间只要分家了,那是每家都要做饭的。有的家里弟兄多的,那饭就从早上便开始排起,吃完这家吃那家,一天下来反倒是饭没吃一口,光喝酒吃菜了。吃饭之前也有讲究,在画桌前上七柱香,烧过黄表之后家里男丁便过来作揖磕头,请求祖宗保佑。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是没资格敬祖的,只能远远地躲在一旁观看。敬过神,家里年纪最大的男孩便从香坛里抽出四支香,转身走出大门。一众男丁紧跟在后头鱼贯而出,看他将手里的香在门前的河边斜插好三根,又一一作揖。最后便用剩下的那支香燃鞭炮,在爆炸完之后将这根香插在大门旁边。随后便是关上大门,开始吃饭了。

    在吃饭的时候,大门时一定要关上的,据这样就可以将财神爷留在家里,待到一顿饭吃完后打开大门,因为财神爷已经在家里吃过饭了,便不会再去别家。

    杨伟到他爸家里去时,饭菜都已经弄好了,就等着人过来,他爸杨宝山到杨华家去叫人了。毕竟不管怎么,就算是父子兄弟在这一年里有再大的怨气,那也得在一块吃个饭团个年,不让这怨气留到新的一年里去。

    杨伟和她老娘着话,等得一会,杨宝山便进了门,紧接着的是嫂子胡玉梅,看了看杨伟,一屁股就坐在了桌子边。最后进来的是大哥杨华,他在门外扭扭捏捏地站了半天,禁不住被老娘一把就拖到屋里了。

    “来,老大跟伟伟两个先过来敬神。”杨宝山燃一沓黄表,看着烧过的灰烬在地上旋转,带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祖先保佑。保佑老大早生贵子,家庭和睦。保佑老二早些成家,也让我和他妈妈早些了了这心愿。”

    一家人吃过饭,见外面天光还亮,杨宝山便将两个儿子叫到房里话,胡玉梅也不做声不作气地留了下来,帮婆婆收拾碗筷。

    “老大,这一年都要过去了,你们明年都有没个打算的?”仨爷父子进去房里,各自找个板凳坐好,杨宝山便开始发问了。

    “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就是出去给人打工也搞不到么钱,还给别人管,受些冤枉气划不来。不如就在屋里种田喂下鱼还好。”杨华掏出烟,给他爸和杨伟一人发了一支,自己也上,“再了,就玉梅那个脾气,到哪里能跟别人搞得好?”

    本来上半年杨华两口子也在株洲那边给人做衣服,累是累了,可不管怎么工资还是在那摆着的。他婆娘倒好,三天两头的就为了屁大事跟人扯皮吵架,先是和工友吵,后来就找上了老板。一场架打下来,两口子便结了工钱灰溜溜地跑回来。没办法,动静闹得太大,在那边的洪湖人都知道他两个不好缠,谁还敢请他们做事?

    “像这样也不是不行。俩个人在家里吃亏下力,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杨宝山站起身从床上的褥子下掏出个报纸包着的砖头样的物事,打了开来,却是一扎扎捆好的钱。拿起一扎递给老大,道:“这有一万块钱,算是给你和玉梅的一贴补吧。”

    见大儿子张口想什么,杨宝山摆摆手,将剩下的几万块钱连同外面的报纸全递给杨伟:“老大当时结婚连带起房子总共是用了九万多块钱,这个你们两弟兄也都清楚。现在伟伟的屋也起好了,就剩下找个人结婚,所以这还有四万块钱我就全给他了,老大你们两个都包涵一。唉!这两年,我跟你们妈妈的年纪都大了,闹不动了。”

    两个儿子都不做声了。看着一脸落寞的父亲,杨伟只觉得嗓子里好似有千百根钢针在扎,想话,却不知道究竟该些什么。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儿女着想,用句很贴切的话来:连命都是儿子姑娘的。时候端屎把尿,大些了又要去供儿女上学,等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还是操不完的心。而他们自己呢,好吃的自己都没吃过,好玩的自己都没玩过,就算是自己准备养老的钱,也会毫不犹豫就拿出来,就为了给儿子个媳妇。就算这样,还要考虑到一碗水端平,不能让大儿子觉得自己吃亏了。

    “呵呵,放心,我们两个老的这两年就算是再做不动,供应个生活,平时吃酒写个情钱,这还是能做到的。”看两个儿子都是一副要哭的模样,杨宝山笑着,眼角却有浊泪滑下:“好了,今天三十,你们两个都出去打牌吧。要不然等晚些了电动麻将机想抢都抢不到了。”

    拿起钱走出门去,外面的雨依旧绵绵地随风飘下来,不大,却让人的心里感到有些莫名的憋闷。伞下的衣服早就沾满了雾气,凉凉的带着潮意。杨伟现在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为父亲,也为了自己。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几声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