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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仲秋,徐徐轻风拂过,为依旧带着些许残暑的清晨增添了几分清凉之意。延康坊正东盘踞着的那座府邸从沉寂中渐渐醒了过来。前些时日刚取下素面灯笼的正门以及乌头门虽然整洁气派,附近却依旧是门可罗雀。连高高悬着的金粉铺就的“濮王府”牌匾,都仿佛因人气稀少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某个墙角里,一座丝毫不起眼的偏门倏然发出“吱呀”的轻响。门上盖满的一层厚厚灰尘扑簌散落,洒在一颗冒出来四处张望的脑袋上。尘烟当中,那人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立即有些懊恼地捂住了嘴,努力地将自己魁梧的身形缩得更小一些。然而,即使他缩得再小,依旧令身后的所有人为之瞩目。
门内是一架轻纱垂落、四面透风的步舆,上头坐着个犹如小肉山一般肥壮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睁圆了双目,脸颊上的肉颤来颤去,显然正在暗暗咬牙切齿。不过,也许他正顾忌着什么,却没有爆发出怒火,声音也压得极低:“蠢物!若是让人听见了,今日就功亏一篑了!!还不赶紧看看,附近到底有没有人盯着!”
“遵命。”那大汉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又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反复确认了许多遍之后,他才转身回复:“大王,墙外没有人。某仔细看过了,巡防的部曲队确实已经过去了。事不宜迟,在下一队过来之前,咱们得赶紧走。”
闻言,肥壮男子微微颔首,迫不及待地道:“快!快些!!”
于是,抬着步舆的大汉们立即加快脚步,从门中穿了过去。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自家主子的体型太过特殊,步舆也是特意加宽加大的。虽然勉勉强强钻出了门,众人浑身却免不了被蹭了一层灰,个个灰头土脸,就像在泥地里滚过几圈似的。
肥壮男子咳嗽几声,也顾不得满身灰尘了,恼道:“还愣着做甚么!赶紧走!”洗浴更衣的地方还不好找么?若是不能先离开王府,无论想做甚么都绝无可能。家里那两个混小子的眼睛都和雄鹰一样敏锐,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这扇好不容易寻见的偏门一定会被他们封死,那他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正当众大汉哼哧哼哧抬着主子冲向旁边的小巷时,一位少年郎带着侍从出现在巷子口。他生着一双微挑的凤眼,面容白皙俊美,身量高挑修长,举手投足间带着独特的闲逸之态,贵气中隐含潇洒,散漫中又带着沉着,足以令每一个人都见之忘俗。
他仿佛是匆匆而来,衣袍翻飞,额角微汗,却丝毫不减风仪。一群大汉见了他,就如同顽童见了先生,缩头缩脑不敢再动。他淡淡地扫了对面这群人一眼,温和的声音中带着极为自然的恭顺:“阿爷满身风尘,这是要去何处?”
“……”肥壮男子肉掌一拍,掀开步舆上的轻纱,艰难地竖起眉做出震怒之态,“这回我好不容易才接到一个如此盛大的文会帖子,绝不能错过!!”不容自家儿子再说什么,他又极为强硬地道:“如今已经出了孝期,我前阵子也陪着你阿娘去寺院做了道场!不过是去个文会而已,又不是急着饮酒作乐,御史台那些老东西还能管这么多?!”
“阿爷说得是。”面对他的盛怒,少年郎并未反驳,而是坦然地顺着他的意思道,“大兄将府邸管得实在太严了。既然如今已经出了孝期,也正式除了服,阿爷自然不必太过拘束。”
肥壮男子神色一松,不免接着他的话抱怨:“可不是!啧啧……也就是他,整日疑神疑鬼,这个不许咱们干,那个也不许咱们干!唉,我就知道,三郎你也是被他吓住了,才一直偏帮着他,心里还是向着我的。你看看你,好端端的孩子,眼下都被大郎教成什么样了?简直和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少年郎神色丝毫不变,微微一笑:“阿爷此言差矣,大兄和孩儿原本便应该都像阿爷才是。至于性情上略有些差异,也是人之常情。大兄生性谨慎小心,也没甚么不好的。不过,幸好阿爷很明白,孩儿心里确实一直都是向着阿爷的。”
“好孩子。”肥壮男子嘿然笑了起来,满意地拍了拍身边几乎可以忽略的空位,“来,跟着我一起去。免得我高高兴兴地去赴文会,大郎却反过来斥责你没有劝住我。干脆咱们爷俩都去散一散心,回来随他怎么念叨。”
少年郎的眉头不着痕迹地一跳:“阿爷,如此坐着步舆过去,未免太过简陋,还是让人安排一辆车罢。而且,以阿爷的身份,这般风尘仆仆地赶过去也有些不妥。咱们不如先回院子里去,换身衣衫再启程也不迟。一场文会至少会开整整一日,也不必急于一时。”
肥壮男子向来养尊处优,又极为好颜面,自然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于是,大汉们便抬着他从宽敞的侧门回了府中。守在门口阍室里的仆从们无不侧目——大王究竟是何时出去的,他们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你收拾妥当后,便在此处等着。”依稀保存着几分警惕的濮王殿下艰难地扭转身,仍然不忘谆谆叮嘱,“千万别告诉你阿兄,绝不能让他听见半点风声,免得他坏咱们爷俩的事!好孩子,今日的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阿爷放心。”新安郡王浅笑着应道。待到步舆渐行渐远,他便收起了笑意,吩咐身边的侍从:“去东路正院告知阿兄,不知是谁将周籍言先生的文会帖子送到了阿爷手中,今天恐怕是拦不住他了。须得尽快将帖子的来源打探出来,免得有小人从中作祟。往后也不必拦得太紧,每个月总得放些帖子给阿爷挑拣一番,让他出去走一走。不然,往后他只怕更会逮着机会便往外溜。”
那侍从匆匆点头答应,又问:“那扇偏门该如何处置?”
“且放着,不必管它。”新安郡王道,“若是不帮阿爷保守这个‘秘密’,他便不会事事都想着带我同去了。不过,门上的灰尘洒得厚一些,记得随时查看,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借着此门随意进出濮王府。”这扇门原本是用作其他用途的——比如秘密出入濮王府之类。如今居然让阿爷寻了出来,往后大概也不能用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红檀木制成的四驾马车驶出了濮王府,向着杨家别院而去。
这几年来,随着又一位寒门弟子张念高中进士,周籍言周先生的名气早已传遍了长安以及周边诸州。每年不知有多少年轻文士慕名而来,意欲通过文会中的出众表现获得周先生的青睐,从而拜入周先生门下。然而,周先生收徒却十分严格,迄今为止也不过又收了两个年幼的小少年而已。
虽然拜师的希望非常渺茫,但只需在文会中传扬名声,得到周先生或者杨谦杨状头的一两句赞赏,对日后的前程亦是极有好处。故而,每回杨家别院举行文会,名帖皆是难求之物。
更有传言说,为了得到进入文会的机会,许多小有资财的文士们竟然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名帖。只可惜,所有得到名帖的人都视其为珍宝,无论出价多少,都舍不得转卖。更有人特意将名帖收集起来收藏,也算作是一种另类的炫耀。
下马车的时候,李徽淡淡地扫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在别院外徘徊守候的士子果然越来越多了。这几年间,借着周籍言先生的名义,杨谦在年轻文士当中积累的声望十分惊人。在他之后的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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