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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是不得不来,还是乐在其中,便不得而知。
夕阳西下,盛典已近尾声。看客们正是热血沸腾,大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张甫看看天sè,对台上不知哪家青楼的盛装老鸨点点头。那位妈妈会意,大声道:“最后一曲,苏雪苏大家献艺!”
“苏雪是谁?”有人问道。
有人的回答:“你不记得了,几年前的苏州花魁苏雪,后来去京城还当了皇子琴师的!”
“哦!苏雪!”问者恍然大悟。
苏雪苏大家。
在这片地方,她的名声曾经红极一时,至今未曾被人忘记。
苏雪谢绝了旁人的帮助,自己抱着琴,盈然上台。夕阳温柔地照在海面上。天sè有些暗了,台下看客无论远近,都看不清苏雪的面容。
她依然是一身白衣,一支玉钗,修饰少的几乎等于不存在。苏雪之后,再没有人敢如此出场。
可今时今rì之苏雪,又怎能如彼年彼月之苏雪?
那时,他是年少气盛的状元公,她是灵巧善良的俏花魁。
那时的苏雪,心里不是不自负的。美貌无比,琴歌双绝,花魁势在必得。
自许出淤泥而不染,心里未尝不曾等着那一个良人脚踏五彩祥云来救她。良人来了,有英俊,智慧,才华,地位。但他是别人的。
那时的她看似白衣天然,实则处处下足了功夫,每个细节,每个动作,都是仔细推敲。心里是否别有所求,连自己也纠扯不清。
苏雪忽然想起了那个曲子。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却只恨少年公子负恩多……”
辗转京城,飘零流年,终究还是敌不过这一曲成谶。最终默默回到苏州,不是不憔悴,不是不伤痛,直到某rì,她看到了自己的琴。
即使陷身火坑,她也未曾自轻自贱,甚至于在琴道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三岁时全苏州便没有琴师还敢教她。那时寄托了她所有心血,梦想,甚至于生命的琴,却蒙上了尘埃。
她抱起了自己的琴,泪如雨下。
沈公子,沈大人,沈郎,苏雪爱过怨过,痴过傻过,受你恩情,也在这短短几年流尽了一世眼泪!此间种种,如何分说?
既不能说,便不必说。往事如烟,散尽无痕。
今rì白衣苏雪,已是千帆过尽,海阔天空!
苏雪静静地抬起手,暗金sè的光辉镀在身上,温柔凛然,不可逼视。
琴声响起。
曲子并不艰涩,是很多人都听过的《欸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消rì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像一片竹叶飘落江水中,荡起的圈圈涟漪,或者青山峭壁处,一棵固执坚韧的青松;阳光温暖,树林里青草的香气,或者岩上苔重,一抹木屐遗痕。云海翻腾,万物枯荣,江河跨地,rì月行天,谁曾软语盈盈墙里秋千墙外笑,谁曾望断天涯多情却被无情恼?
张甫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再看台下看客,都听得出神,不少人也莫名地流出了眼泪。
苏雪的琴,似乎是高深艰涩的,却又似乎是最平易动人的。听她的琴,似乎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起自己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东西。
风雪夜归时,那一盏昏黄温暖的灯光?
巴山夜雨时,那一剪温柔羞涩的眼神?
老大归乡时,那一句纯朴乡音的问候?
chūnrì郊游时,那一朵迎风微笑的杏花?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夕阳已经沉的快要看不见,天边余了一抹残红,水波摇摇地漾着,台上伊人已经芳踪渺渺。一片寂静。
“苏雪的琴道,已经要合天道了……”
张甫这才发现身边有人,扭头一看,沈京也流出了鳄鱼泪,正抓着他的袖子要擦。
“去!”张甫立即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自己先擦了两下,又点头赞同道,“她仅凭琴道,恐怕亦足以史上留名。”
沈京寂寞地自己掏了手绢:“我说老弟,我收回我上午的话,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现在,真的不看好你。我刚才一瞬间觉得她都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沈大人,你有手绢为什么还抓属下的袖子?!”
张甫打岔般地说了一句,心里却陡然一凉。沈京不是说的不对,而是太对了。
“砰”地一声,一朵烟花腾起,在夜空中璀璨绽开。大部分人方才醒过神来,有人叫道:“苏大家呢?”但五彩缤纷的烟花接二连三,很快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再度热闹欢腾起来。
很快,天边残红也已经消失,天sè彻底沉了下来,盛典已经结束。最后一颗烟花在夜空中谢幕时,张甫鬼使神差地向后面一驾马车看去。
那驾青幔小车上,苏雪也正掀了车帘向外看。焰火映得她的面庞晶莹如玉,眼睛清澈,亮得如同灿灿星辰。
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苏雪转头看看,对他微笑。眼中古井无波,像一颗琉璃琴心,光华晶莹,却冰冷透彻。
张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沈京瞧着,叹了口气,背手走开了。
三尾声
万历八年冬。
《大宪章》已经颁布五年。在大家好不容易逐渐适应了公民,zì yóu,权利,议院之类的新词汇之后,忽然又有一条爆炸xìng的消息传开:
“大宪章”“议院”的始作俑者沈默被一贬到底,只余虚职,张居正升任首辅,解散议院,废《大宪章》,重新为万历皇帝正位!
一石激起千重浪。天下大震。
万般纷扰之中,一行人在风雪之中离开京城,向着苏州方向迤逦而去。
“爹爹,爹爹,前面有人!”
一位美貌少妇薄怒道:“宝儿,说你多少次了,不要一直掀车帘,伤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名唤宝儿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容貌活脱脱与那少妇一模一样,一望即知定是母女。闻言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扮了个鬼脸,依偎回母亲身边,脚却不经意地踢了踢对面坐着的中年文士。
那中年一直做聚jīng会神看书状,终于抬起头来,白面略须,气度温润,此时却只能苦笑道:“宝儿还没来过苏州嘛。”
美妇瞪他一眼:“惯完儿子惯女儿!”
那中年和少女都呵呵笑了,美妇绷不住,也笑了。笑完,那少女大概也是有些疲累,便伏在美妇膝上,沉沉睡去。美妇这才有些忧虑地道:“你……不要紧?我爹爹自然是欢迎我们去住的,只是京城……”
中年摇摇头,轻松道:“改革都很难,我也没有想过能一蹴而就,正好让那些牛鬼蛇神都蹦出来看看……我们也透口气,在家乡给宝儿办及笄礼,顺便看看汇联号怎么样了。”
原来,这中年正是大明前首辅,前议院议长,沈默沈拙言。身边的自不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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