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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道:“上半年各州呈报的刑案卷宗在此,本宫出宫十日,卿等复核了一遍,就只挑出了这五宗需要发回重审的刑案,其余皆无疑处?”
“回皇后殿下,这些案子乃臣等一同复核的,除了罪证确凿并无疑点的,尚有一些无头公案,尸身经水淹、土掩、火烧、断离之后已无凭验看!验尸乃是仵作之职,仵作验不出死因,地方县衙也查不出死者的身份,卷宗呈报至刑曹,臣等又怎能复核出个所以然来?”傅老尚书振振有词。
皇后冷笑一声,“老尚书怎知定是仵作验不出死因,县衙查不出死者身份,而无其他缘由?”
傅老尚书一噎,一道纸声传来,哗啦啦一响,皇后翻看卷宗的纸风隔着老远都割得人脸疼。
“今年三月,淮州瞿县大刘子村后山的案子:猎户去后山打猎时发现了一具尸骨,头面膨胀,皮发脱落,口唇翻张,两眼突出,蛆虫咂食,坏烂不堪。仵作以无凭检验申报衙属,衙门差人问了村民,村民皆道村中无人失踪,也没人见过生人上山,衙门贴了告示,无人认领尸身,这案子就成了无头公案。你们瞧瞧卷宗里的供状,字迹工整,再想想案发地,瞿县大刘子村,稍查图志便可知此村在穷山恶水之地,村民可能目不识丁,这些供状极有可能是由吏人代写的。那么,你等怎知吏人未被收买而作假证?又怎敢断定在这几张供状上画押的保伍与吏人之间没有勾结?未经细查,就凭一二人口说,三两纸供状,就断定一桩命案是无头公案?儿戏!”
啪!
卷宗掷去地上,砸得玉砖铿的一声,声似冰碎。
皇后紧接着又翻开一册卷宗,道:“还有这永江县的案子,也说坏烂不堪,无从下手,卷宗就递交至刑曹了。坏烂不堪是怎么个不堪法儿?尸身上有无刃伤、打伤,伤处有无虚空,尸身有无断骨之处,致死原因能否推断?这些在验尸状上都没瞧见,就敢以无凭验看为由备案申报上级?是仵作胆大躲懒,还是你们这些刑曹大员都太好糊弄?”
“这临州城外的案子也是,尸身上可见刀伤三处,其中一刀刺中心脉,验为致死伤。但尸身已腐,伤处已然虚空,难以凭伤口验证凶器之形,因此虽有疑凶,却因难定凶器而难以结案,最终竟也以无凭覆验为由备文申报至刑曹。既是刀伤,尸身已腐,理应验骨,骨上有无刃伤尚未看验,岂可说难定凶器?”
“老尚书当年复核刑案就只是翻翻卷宗,对对供词及证物?这差事若只是如此,书吏便可为之,朝廷何需高官厚禄的养着一班刑曹大员?”
“卿等提点天下刑狱,却对验死验伤之理一窍不通,下官不糊弄你们又糊弄谁去?你们皆是士族出身,有几人当过县吏?你们可知县衙平日里审的都是些什么案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邻里纷争,似这等芝麻绿豆般的小案一天能审好几桩,知县嫌麻烦草草判结的案子每日都有,主簿、衙役、仵作奉命在验伤状和供词上做文章,经年日久,甚是油滑。你等复核刑案,想从这些人呈上的卷宗里看出疑点来,没有验尸断案的真本事就只能被糊弄!”
卷宗一册接着一册地被掷去地上,傅老尚书一句话也插不上,直把一张老脸憋得发红,其余人等更是无话辩驳,只得默声聆听后训。
皇后继续翻看卷宗,“刑曹上下可以不行验尸之事,但不可不明验尸之理,凡尸检、物证、供词之笔迹逻辑,乃至血迹、手脚印、须发等等,需均明其理,方能担复核刑案之重任,于万千卷宗之中发现疑点。”
刑曹大员们还是不出声——士族权贵何等心高气傲?不出声就是低头了。
“今日起,早朝之后晌午之前,刑曹上下依旧在立政殿办公,凡遇疑难要案,本宫当殿审断,你等用心听记。”
“臣谨遵懿旨。”老尚书道声遵旨,有气无力,似斗败之鸡。
“臣等谨遵懿旨。”其余人也赶忙应声。
“那今日就说说淮州的碎尸案,案情你们都清楚吧?”皇后挑出一册卷宗来,还在翻看着,刑吏们就觉得面皮发紧,心道一声,惨了!
上个月初,淮江上游的渔民在打渔时捞出了一具尸块,五日后,下游又有渔民捞出一具尸块,因淮江上下游之间相隔百里,捞出尸块之地分属两县,县衙上报州衙,仵作却说发现的尸块部位不相连,尸块又被鱼蟹啃食得不成样子,因此不好断定死亡时间,连是不是同一具尸体上的也不好说,这案子就成了难案。
官府最头疼的就是碎尸案,尤其是远隔两地的碎尸案,各州县因路途遥远,传递公文互通案情耗时耗力,尸块往往在运送途中就坏烂了,又常常衙门还在搜寻尸块,谣言就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衙门破不了案,百姓就骂官府无能,朝廷也斥责地方州衙办案不力,地方衙门是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淮州刺史寻了个借口,说一开始发现尸块的地点在淮江上游,淮江水连着汴河,尸块很可能是从汴河冲下来的,所以死者和凶手十有*在汴州,案子应该让汴州查。汴州当然不肯接,说尸块是在淮州辖内发现的,理应由淮州查察。
这案子就这么被踢来踢去,最后踢来了刑曹。
当今皇后是何许人也?虽然刑吏们到立政殿办公的时日不长,但皇后的好恶还是知道的。这桩案子,官府嫌麻烦的作为定然让她深恶痛绝,今儿把这案子提了出来,一顿训斥只怕是免不了的。
于是,一时间没人敢答话,只是缩着脖子,等着挨骂。
皇后却问道:“你等对此案有何看法?”
啊?
刑吏们嘴巴张得老大,一脸如蒙大赦的神情。
傅老尚书最先反应过来,咳道:“回皇后殿下,老臣查问过,案发前后,两州的交界地带无雨,但淮江多急流,尸肉又被鱼蟹吃了许多,只剩残骨架子,四五日的时间倒是有可能被冲出百余里。据两县呈上的验尸状来看,尸肉都遭鱼蟹啃食过,但上游的那块遭啃食的程度要比下游的那块轻些,因此老臣认为不能排除两县捞出的尸块出自同一具尸体的可能,但抛尸地是在汴河还是淮江,这……还不好说。”
侍郎道:“微臣以为,无论抛尸地在何处,江水都会将尸块冲往下游。益阳知县曾命人在江中打捞,但尚无所获便遇上了雨季,连月来的几场雨这么一冲,江中的尸块还不知冲去了哪儿。眼下,这案子的线索太少了。”
皇后静静地听着,听罢后问:“还有要补充的吗?”
刑吏们面面相觑,最终齐声道:“臣等皆以为此案的线索太少。”
也就是说,十有*破不了。
刑吏们低着头,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殿中静了静,皇后出言训示时语调如常,与其说是训示,倒不如说是教导,“当一件案子线索太少,破案遭遇瓶颈时,应该做的不是放眼于外,而是回归最初——把目光收回来,重新勘察现场、再验尸身,新线索往往就藏在旧线索里。”
这话倒是头一回听说,傅老尚书仔细品着“回归最初”四字,眼中亮色刚生就露出了难色,“可是,尸体是渔民在江上发现的,尸身又不全,再验还能验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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