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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抬入街市时,关州总兵马常郡已奉旨平身,率精骑兵马退远,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仍跪在酒家门口,身后空出块宽敞地儿来,棺材就停在了二人身后。
棺落尘扬,二人脊背发凉,皆有黑云压顶之感。
侍卫复命,韦家老小、仵作行人见驾,沉寂多时的街市忽然像是搭起了戏台,只不过戏里的帝后州官,今儿全是如假包换的。
镇阳县的仵作年逾五旬,体态敦实,伏在知县身后,几乎瞧不见人。
皇后的声音从大堂里传来,“初检是你验的?”
仵作闻声伏得更低了些,答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小吏。”
皇后道:“好!那今日开棺再验,仍由你来。”
“……啊?”仵作猛地抬起头来,神色惊讶惶恐。
同感意外的还有韦家人,今日冒死告御状,皇后下旨开棺,一家老小皆以为皇后会亲自验尸,不料竟是委以县衙仵作。但转念一想,皇后贵为大兴国母、鄂族神女,已非昔日仵作,岂可再碰贱役?只是……县衙仵作开棺,委实令人难安。
知县吕荣春倒是心中微喜,面颊渐渐浮起几分活人气色来。
这时,皇后道:“验就是了,本宫信得过你。”
此话一出,欲言又止的韦家人怔住,知县吕荣春脸的活人气色又被逼了回去,唯有老仵作呐呐地望入大堂,心似动容,受宠若惊。
“开棺吧。”皇后说罢,执盏垂眸,品起了茶。
老仵作领旨起身,退至棺旁,望了眼韦家老小眼中的疑虑、悲苦之色,迟疑了半晌,壮着胆子跪下禀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眼下虽是寒时,但……案发半月有余,尸体恐已腐坏,当街开棺,腐气熏发,恐伤贵体,且……且苦主一家,有老者,下有稚童,当面煮尸取骨,恐伤老幼心魄,是否……是否可别处开棺,从苦主家中择一壮年男子从旁监看?”
皇后闻言眼帘未抬,似有不悦,然而,晨光窗影落在那眉心,那眉心却又似乎微微地舒开了。
圣瞧着皇后的神色,懒洋洋地道:“准奏。”
老仵作神色一松,急忙叩头谢恩,一边擦着额渗出的汗,一边起身托差役将棺材抬至街尾。
韦家老小五口,其中并无壮年男子,唯有少年一人,乃韦子高之弟,文弱俊秀,一副书生相,眉间却颇有几分坚毅之气。他自请代爹娘和寡嫂监看验尸,而后便随棺往街尾而去。
不出老仵作所料,棺内尸身果然已腐,颜面肿胀,眼突唇翻,舌出腹鼓,难辨生前容貌。因棺木起落,尸身受震,一开棺,就见尸体口鼻内溢着红绿之物,闻之恶臭,令人作呕。
老仵作托皂吏们搬锅架火、打水备墨,皂吏们如蒙恩赦,逃似的去了。
尸身已腐,不堪再验,唯有煮尸验骨。
老仵作在街尾煮尸,棺前烧有大量苍术、皂角,酒楼在街市中段,仍能闻见腐臭之气。韦家老小在街抱头哀哭,大堂内,韦父伏在地,长叩不起,叩拜的却似乎不仅仅是帝后,还有亡子之魂。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老仵作与皂吏们端着一盘盘的人骨前来复命,一行人身带着股子苍术、皂角、姜片和被炭火熏过的醋味儿,捎着尸臭气,令人闻一回,足以终生难忘。
韦子高的弟弟面色苍白地回来,娘亲寡嫂见到白骨,捂着一双孩儿的眼,哭作一团。
老仵作道:“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尸身已腐,不堪再验,小吏取骨验之,于死者的手臂和腿骨共验出三道骨裂,皆非致命伤。与初检、复检一样,致命伤在后颅,颅骨可见塌陷,形态长,且塌陷中央两旁可见骨裂一道,呈线形,长约五寸。此乃验状,恭请娘娘过目。”
禀罢,老仵作将托盘高举呈,盘盛着一只白森森的头骨,下面压着一张验状。
帝后桌的碗筷茶盏早已撤下,侍卫们将老仵作和皂吏们端着的人骨呈至桌,皇后将浸了墨色的人骨一一看过后,方才端起颅骨对光辨查了一番,而后看着验状道:“与初检一致?不见得吧?”
老仵作闻言望入大堂,神色怔愣,不明皇后之意。
只见皇后指向知县身旁搁着的验状,冷冷地道:“初检的验状就在那儿,你是如何记录的,拿起来,念!”
这一声“念”如同天降霹雳,老仵作胆战心惊,慌忙拾起验状念道:“尸肩甲、肋下、腰背、臂外侧、腿外侧可见青黑十三处,形长不一,触之硬肿,水止不流,为生前淤伤。尸后颅可见流血伤,触之塌陷,乃致命伤之所在……”
皇后问:“今日验状又是如何记录的,说!”
老仵作道:“尸右肱骨可见骨裂,呈线形,长一寸二;右桡骨线形骨裂长一寸;右股骨线形骨裂长二寸一,皆非致命伤。后颅枕骨处可见塌陷,形长且塌陷中央两旁可见骨裂一道,呈线形,长七寸七。”
皇后道:“看来你熟知验尸的规矩,知道各处伤情需一一记下形态、尺寸,不可遗漏。那为何初检时,十三处淤伤各在何处、形态如何、尺寸几许,皆一概而过?”
老仵作的喉头咕咚一滚,没有答话。
皇后又问:“由你回禀之言与验状所记之词可以看出,你对朝廷刊发的《无冤录》必是精习过的,《无冤录》中对于头颅的致死伤当如何验看是怎么说的?”
老仵作颤声道:“需……需剃发细检,洗净创口,详检其形态尺寸。如若见疑,需告苦主,以求……割皮见骨,细验骨伤……”
皇后再问:“那你是如何验的?后颅可见流血伤,触之塌陷,如此便定了致命伤?发可剃了?伤可洗了?形态尺寸皆未记录在案,缘何胆敢如此草率!”
皇后怒拍桌案,白森森的一桌人骨乒乓作响,惊得老仵作慌忙伏低叩首。
“回皇后娘娘,因……因死者是从楼梯滚下来的,全身下唯有后颅重伤,乃致死伤无疑,故而小吏……”
“无疑?你家知县不谙验尸之道,难查你在验状做的手脚,你当本宫也瞧不见不成!”皇后指着验状冷笑道,“你家知县瞧了半天也没发现初检和复检的验状有何不同,不妨你来告诉他。”
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早已看向老仵作,老仵作若有芒刺在背,瞅着掌下压着的验状,心如乱麻,迟疑不决。
皇后道:“你若说那手脚不是你做的,就当本宫错信了人。”
老仵作身躯一震,那句“本宫信得过你”犹在耳畔,他乃县衙小吏,而皇后贵为凤尊,得此信任之言,令人实难辜负。他闭目挣扎了几轮,终把心一横,叩拜道:“回皇后娘娘,回二位大人,初检的检验正背人形图比复检中的多了一笔,多在……死者的右掌心中!”
“……什么?!”李恒一惊。
吕荣春夺过老仵作掌下的验状,仔细一对,如坠冰窟——图果然多了一笔墨迹,正点在死者的右掌心!
这检验正背人形图是随《无冤录》的刊行一并发至官衙的,验状印着人身正背二图,要求仵作验尸后除了填写格目外,还需画记此图,将伤痕、尺寸一一画录其,断案时凭此图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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