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最后一课(文言版)(第1/2页)天朝笑林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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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晨课,晚起,惧见詈。且先生将考教分词,吾不堪一字,欲去学而就乐于郊也。

    日和风煦。锯木厂后,普兵操于青野,碧树林前,画眉鸣于新枝。此景趣乎分词哉!幸吾自持,终奔西塾。过镇公所,见示前众集。迩来二载,不详皆闻于斯。战北、课征、军令耳。吾未驻足,惟忖:“复生变矣。”

    铁匠华西特者,携弟子趋观,见吾而喝曰:何所疾也!孺子,尔必无失期哉!

    想必揄揶,足下愈急。至韩麦尔先生塾院,喘喘不止。往日授业时,起桌闭盖声,掩耳狂诵声,戒尺扣案声,先生大呼“肃静”声,喧嚣相闻于道。吾尝以此阴入。今寥萧若假日,恨无以乘也。

    自牖窥之,同窗各安其位,先生挟戒尺巡行。吾计无他出,乃直门入,负众目,颜有惭色,心怀惴惴。未意先生不让,而温语曰:“子正坐,将授课,不俟矣。”

    吾纵身跨凳而座,心稍安。乃见先生衣礼服,扎领结,着文边玄丝冠。向惟学政亲临,颁奖授勋所著。又倾室肃穆,后座空席,赫然列乡绅,有故镇长、驿役并郝叟等,形容忧戚。郝叟竟携残脊蒙书,展覆于膝,置眼镜其上。

    吾甚异之。韩麦尔先生入座,神态若前,既俭且庄,曰:“孺子,法语之课,今将尽矣。柏林有令,阿尔萨斯同洛林之庠序,惟德语是授。新师翌日可达。国语之教,绝于斯耶!愿诸君笃学之。”吾闻而凄然。噫!贼子!告示之变竟如是也!

    哀哉!国语之教,今绝于斯!吾尚莫能文而不得习焉。讵如是乎?前学未笃,狎鸟溜冰,逸为他乐,今思之悔矣!文法、历史诸书,纸重难携,尝厌之甚。今忽若故友,卒不忍舍。先生亦然,将去我不复见也,念及于斯,昔时惩训之怨,戒尺之痛,亦微末不足道焉。

    悲哉!先生!华服为此绝诀,以为纪也。吾知之矣!乡绅同列于此,似谓其亦悔当年之未常来也!今以此谢先生弦歌四十载,感怀国土沦丧。

    忽闻先生唤我,值我诵文。难哉!若有助吾贯通分词文法,声洪韵准,无一错谬者,则舍我所有无所吝也。然直起首数字,既懵懂莫辨,惟左右倾顾,心郁郁然,垂首不敢前视。

    但闻先生曰:“余不斥汝,弗郎士。料汝必自戚然矣,善哉,当如是。诸君辄谓:‘春秋方长,来日向学不复迟也。’今知之乎?事待明日,乃阿尔萨斯人之不幸也!徒授人以口实:‘嘻!讵非妄称法兰西人耶?既为母语,手莫能书,口莫能言,讵非妄称法兰西人耶?’呜呼!吾等皆当自省,非弗郎士一人之过也。或令尊慈重财轻学,致汝搁笔就犁,释卷工纱;或余贪闲怠课,以教习文字之名,行驱指园丁之实;又或余因嗜钓而废师道……愧矣哉!”

    既而,先生言此及彼,至于法语。谓其确然晰然,美绝当世,吾等须谨记勿忘。又谓纵亡国之奴,不忘族语,若怀暗狱枢钥,事或可成也。而后始授语法。所述浅易,无甚惑者。异哉!但觉吾未曾倾心笃学如此,先生亦未曾谆谆善诱如斯焉。哀哉,先生!恨不能倾胸中醍醐,尽灌诸生之耶!

    语法课毕,继而习字,先生授新帖,圆体秀字,曰:“法兰西”;曰:“阿尔萨斯”。悬诸案头铁杆,招展似国旗。诸生心无旁骛,寂然悄然,笔声沙然。是时,有金龟子入而无知之者,虽稚子亦然。房鸽鸣咕咕,疑曰:“讵德寇可强其歌以德语乎?”

    吾见先生于座屹然不动,瞠目环顾,似欲尽收室内诸事物于眼中也。悲夫!先生。执此四十载,未尝稍离也。堂前呀呀桃李子,檐头郁郁紫藤花,皆所亲培。院里胡桃随客长,席间桌椅伴君衰。哀哉!先生。翌日永别于斯,将尽舍之而去也!更哪堪再见姊妹楼头整行囊?阖不黯然神伤!

    呜呼!虽此,先生教习不辍也。习字毕,继之以史。毕。继之以音韵启蒙。后座郝叟已着眼镜,奉书从诵,情激越而声震动。吾闻之,且笑且悲。噫!最后之课,吾必永志而无忘也。

    教堂钟鸣十二。祈祷钟继之。普军号角收操。先生起,颜色惨然,而巍巍乎殊异于往者。方语“诸君吾友”,遂哽不成言。乃转身执笔,力动全身而书曰:“法兰西万岁!”后木然呆然,以抵墙,挥手示以散课。

    后序:朽木先生感古文之隳圮,乃出法兰西都德先生《最后一课》,文言译之,以警同仁。初,就贱惠寄于在下。余慕其高行,深愧抬举,惶恐僭饰,杂狗尾于貂裘,终成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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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韩麦尔先生骂我,况且他过要问我们分词。可是我连一个字也不上来。我想就别上学了,到野外去玩玩吧。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锯木厂后边草地上,普鲁士兵正在操练。这些景象,比分词用法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学校跑去。

    我走过镇公所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坏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败仗啦,征发啦,司令部的各种命令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铁匠华希特带着他的徒弟也挤在那里看布告,他看见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孩子,你反正是来得及赶到学校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韩麦尔先生的院子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老师拿着大铁戒尺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静一……”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韩麦尔先生呢,踱来踱去,胳膊底下夹着那怕人的铁戒尺。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过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儿也没有什么。韩麦尔先生见了我,很温和地:“快坐好,弗朗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那绣边的黑丝帽。这套衣帽,他只在督学来视察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也跟我们一样肃静。其中有郝叟老头儿,戴着他那三角帽,有从前的镇长,从前的邮递员,还有些别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郝叟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韩麦尔先生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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