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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菩提子顺理成章的质问,阳牧青只能漠然,然后看到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傅大人以魂体状态在虚空中像跳大神一样左摇右晃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org
是了,菩提子精通鬼道,召魂问灵应该是拿手戏,之前在问灵所不抻不露也只是法力受到束缚无法卖弄,他实在是不该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阵微风旋过,平静之后,怪模怪样的花瓣人“园园”已在三人眼前。
“园园……”
子乌先生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方面,突然做了引颈就戮的决定,虽然是他默默等待的契机,却仍觉得有些愧对秋云镇,愧对园园。
大丈夫,顶天立地,就算走了一条错路,为了还依靠他的人人鬼鬼,按理说也应当义无反顾地错下去,而不该这样二话不说就撂担子。
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早已察觉到,园园与他之间,再也不是他怀念着并死死抓住不放的那段美好了,并不是由于她尚未恢复原身的缘故,而是彼此的感觉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是什么变了呢?他不知道,或许是他,或许是她,或许是时间。
园园对着子乌先生的方向了“头”,这个动作太过正式,让阳牧青觉得甘园其实什么都知道,子乌先生的外厉内荏,以及他的彷徨纠结。
菩提子这回施展的问灵之术是最高阶的“真言决”。
鬼魂也是可能会说谎的,但在“真言决”的威力下,鬼魂会短暂失去说谎的技能。
要么不说话,出口则必然是真话。
而即使是沉默,也可能是另一种回答。
“你是甘园吗?”
“你因什么而死?”
“你为什么无法重生?”
这三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刚好是子乌先生绝不会亲口询问的问题,第一个太白痴,第二个太沉重,第三个他总认为不是甘园自身的问题。
有些东西,由于已经习惯不去深究,便不会成为问题,当局外人一语破后,才会现从头到尾都是漏洞,简直像布满虱子的华丽毛毯——这世上本就很难有天衣无缝,多的是百密一疏,甚至,漏洞百出。
“我是甘园,又不是,准确说,我是甘园留下的七魄之一,融入了子乌的念想而成。”
“多年前,大雪之日的天火,携带了大小两个天劫,大的天劫子乌经受了,小的天劫我替他受了,我天生便有天眼,从小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本体是一朵茶花,我一直很喜欢茶花,也是这个原因。”
“用普通人的身体去拦阻天劫,可不是找死吗?”
“我可以为子乌去死,因为我曾深爱他。”
菩提子觉得那滑稽的花瓣人深深“望”了子乌先生一眼,恰似深情不悔。
“但这个逆天而行,为了让秋云镇死而复生而戕害了几百条人命的变态男人,并不是我熟识的爱人。他布阵的那一刻,我的残魄就在他身边,喉咙喊哑了,他也置若罔闻,我阻止不了他,甚至无法指责他,但那一刻起,我便失去了重生的意义。犯下这样的重罪,我都不敢想象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好切断自己重生的机缘,能少一份罪孽就少一份,不管怎样,我终归还是爱他的。”
三个问题一一回答完,作为听众的三个人齐齐傻眼,尤其是子乌先生,可惜魂体状态看不清脸色,否则别人就会知道他此时的惨白绝对已属病态。
菩提子则是暗暗得意不已,他的“真言决”果然很厉害,简直字字戳心,句句见血。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这么多年,竟然都不曾跟我剖露过一心声……我知道你难受,你可以恨我,不错,是我带来了天火,可是,你看,我都让他们活过来了,你认识的每一个人,甚至抱过的猫猫狗狗,他们长长久久地活着,比原来该有的寿命还要长许多……我做了这么多,还是,不能获得你的原谅吗?”
子乌先生像一只淋了雨的凤凰,显得气势颓败,语意也尽是疲惫与苍凉。
“我从未恨过你,何来原谅?这从来就不是一场赌气。而是,你已经不是我当初爱着的那个善良少年了,而我,恐怕也不是你印象中那个天天开怀的甘园了,早就不是了。无论你想将这场戏演到什么时候,我都愿意陪你演,直到你厌恶烦恨的那一天,所有的罪孽我与你一同背负,这样,不好吗?”
菩提子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那倒霉催的祖师爷不管怎么努力,都注定要与子乌先生擦肩而过,不是性别问题,不是相貌问题,也不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有甘园这样的珠玉在前,他再怎么掏心掏肺都是白瞎。
“不好,园园,并不好。”
子乌先生感受着内心深度钝刀子搅割般的钻心疼痛,露出凄惨的笑容,绝世而心悸。
“不明白的人是你。我会遇见你,会留在秋云镇,会引来天火,会逆天借寿,会亲手终结……这是我必然会走的路,谁也改变不了。可是,你明知道我最想复活的人是你,你却不肯‘回来’与我虚度几十年的寂寞光阴,让我一个人在这幻局里寂寞煎熬,不能得到彻底毁灭之前的那一慰藉。然后,你还说你没有恨?没有不原谅?园园,你对天地善良,坚守悲天悯人之心,却唯独对我狠心,用爱的名义施予我最残酷的惩罚,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怪你,只是,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