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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观止楼的,只知自己内心如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直至回到了坤宁宫,她脑海中始终还是那个画面。
郑衡就站在她跟前,双手背在身后,缓慢而坚定地说出那句话。
那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夹杂着泰山之力,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另择明主,这足以诛九族的大罪,郑衡竟然就这么明晃晃地说了出来。
还是在她这个皇后的前面。
这不能说是有所倚仗和底气了,而是无法无天的愚蠢。
郑衡真的不怕被诛九族?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钱皇后不知道答案,比起答案来,她更难以理解的是自己的态度。
因为,在听到郑衡这些话后,她除了觉得震惊除了觉得其胆大包天之外,竟然就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什么诛九族,什么不能容忍,根本就不存在在她脑海中。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将郑衡问罪,哪怕对方说出的话语有多么大逆不道。
在那么一瞬间,她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那么,择谁呢?
由此可见,她内心最深处,其实是跟着郑衡走的。
就算郑衡不说出来,她自己,迟早有一日也会这样问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钱皇后脸色顿时灰败了不少,看得金锭担心不已。
“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锭没有在房间内时候,并不知道钱皇后与郑衡说了什么,但是钱皇后此刻的样子,如同雪中枯草一样,仿佛连生机都没有了一样。
这个状态,比当初入冷宫的时候更差!
郑家姑娘到底与娘娘说了什么,为何娘娘会这个样子?
钱皇后连手都不想抬起来,只微摇头:“本宫没事。”
她只是觉得很累,前所未有地累,只想长睡不醒,什么都不想理。
但是,这不可能。
疲惫间,她放任自己的思绪,肆意随着郑衡那句话想下去。
如果如果要另择明主的话,她能择谁呢?
她和母后一样,不曾诞生育自己的孩子,但是皇上,是有不少孩子的。
德妃诞下了两个皇子,贤妃也曾诞有皇子,还有其他嫔位的人
仔细数来,皇上有六个皇子,而且年纪都很小,最大的皇子,比当初皇上登基的年纪还要小。
可是,就算年纪再小,她也不敢选择这些皇子。
就连母后这样的人,所扶持的皇上最后都变成了这样,殷鉴在前,她怎么敢选?
可是,除了这六个皇子,皇族已经没有人了。
当初开熙帝杀了一批皇族,四王也杀了一批皇族,母后又杀了一批皇族,除了这六个皇子,大宣皇族已经没有人了。
“娘娘,娘娘”金锭充满忧虑的声音唤回了钱皇后的神智,等她惊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脸上更是生无可恋。
她连皇上身后的事情都想到了!那么,那么她的选择
难怪郑衡敢在她面前说那些诛九族的话语,莫不是其早就预见到自己的选择?
可笑,这太可笑了。
突然间,金锭慌乱起来:“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意,钱皇后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随即指尖湿润了。
不知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可是,她在哭什么呢?她并没有觉得悲伤痛苦,这眼泪为何而落?
夜已经深了,何恩已经吩咐宫女剪了几次灯花了,但是至佑帝仍伏在御案前,拿着一份图拓在看着。
这是招讨司从江南道传回来的图拓,是从那些刺客的身上拓下来的,这图样,只有一个字。
用鸿诸体刻的“郑”。
江南道动乱已平,石皋已经被枭首,招讨司此行立下了大功,即将荣耀回京了。
招讨司离京兆越近,至佑帝的心反而越不定了。
江南道没有什么让他挂心的了,唯有一点,便是这图拓。
这图拓,几乎直接插入他的内心,挑开他最畏惧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怕,怕她真的还活着,他怕,怕她会再次出现。
这个图拓,很有可能是一个预兆,预兆着她的回来
几乎是自虐般,至佑帝总是忍不住将这个图拓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
好像看多了,就能不怕了似的。
皇上怕不怕,何恩并不知道,但作为内侍首领,他知道皇上最近很不对劲。
皇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就连太医开了安眠的汤药,都没用。
紫宸殿的灯火常常彻夜通明,殿中伺候的内侍宫女总是提心吊胆,谁都知道,一个人若是时常整宿没睡,身体迟早都会出问题。
其实不用迟早,皇上这样瘦法,已经出问题了。
何恩苦劝过几次,然而至佑帝都听不进去,只有在临幸妃嫔之后,皇上才能睡得着,睡得久一点。
然而,这就像饮鸩止渴,日日临幸妃嫔,皇上怎么能受得了呢?
这不行那也不行,最后,何恩也没辙了。
何恩曾想过让钱皇后规劝皇上,但是想到帝后冰冻三尺的关系,便歇了心思。
因此,听到皇后娘娘深夜求见的时候,何恩简直大喜过望。
莫非皇后娘娘知道皇上彻夜难眠,特意前来劝慰皇上的?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皇上与皇后是少年夫妻,那情分无论如何都抹杀不去的。
在何恩无比殷勤的相迎中,钱皇后踏入了紫宸殿。
一眼,便见到了那个明黄的身影伏在御案上,正看着什么,许是听到脚步声了,他便抬头看了过来。
看清至佑帝的样子后,钱皇后冷不防心中一惊。
皇上,竟瘦得这样厉害了
钱皇后上一次见到至佑帝,还是前来询问有关母后的消息,时日并不长,但至佑帝的样子变的这样厉害。
他太瘦了,在灯火映照中,仿佛枯鬼一样。
若不是知道宫中有太医在,钱皇后都要疑心皇上是不是得了什么恶疾了。
见到钱皇后,至佑帝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起来,不悦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