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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2章 长亭相送
京师东郊通往通州的大运河边十里长亭秋风萧瑟。
王国光穿褐sè素锦棉袍曾省吾青衣白帽李幼滋布衣芒鞋王篆方巾儒服每个人的神情都像这深秋的天气一样悲愤与落寞交织。
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背叛形成了对江陵党的致命打击朝会一败涂地而后继的打击也接踵而至。
九月初九表弹劾张居正的监察御史丘橓被升做刑部侍郎从七品官一跃成为三品大员万历皇帝通过此举向朝野明明白白的展示了朝廷风向的变化。
于是有更多弹劾、攻讦张居正和江陵党的奏章像雪片般飞向通政司飞向内阁和司礼监。
九月十一罢吏部尚书王国光以刑部尚书严清改任吏部;九月十二革吏部侍郎王篆;九月十三户部尚书张学颜致仕;九月十五工部尚书李幼滋以结党营私被劾革职朝廷宣布永不叙用;九月十六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梁梦龙革职回乡……
与此相对应九月十四rì万历准御史雷士帧奏章将因张居正夺情一事而遭廷杖的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进士邹元标等平反昭雪官复原职;九月十七rì从新任吏部尚书严清之将因各种原因而触怒张居正被放逐解职的余懋学、赵应元、付应祯、朱鸿模、孟一脉、王用汲等守旧派大臣尽数召回。
王国光吏部尚书任举贤荐能、兴利除弊;张学颜修治《万历会计录》使财政从嘉靖末期到隆庆初的入不敷出变成万历前十年的富有盈余;曾省吾督率大军平灭西南腹地的百年僰人之乱;王篆为官清廉在都察院任清丈田亩秉公执法不畏豪强百姓呼为“铁御史”大名被万历亲笔书于御屏……
可是今天这群昔rì江陵党叱诧风云的元勋重将开创万历中兴局面的汗马功臣改革新政的核心人物却落得个削职为民的下场只能灰头土脸的离京返乡失去了权力也失去了继续为中兴大业效犬马之劳的机会。
出京的车马齐备大小箱笼物件装在马车家人仆从都神sè黯然。
前来送行的官员竟达数百人之多尽管江陵党已经失势但他们的门生故吏仍遍及朝堂万历、张四维等人可以击倒江陵党却不可能将从到下的所有官员都来个大清洗。
江陵党确实难以逃脱倒台的宿命也有不少官员迫于压力不敢前来可公道自在人心来送列位老先生的人仍然很多比如左都御史陈炌、右都御史吴兑、宛平知县黄嘉善、佥都御史张公鱼。
人们要么长吁短叹要么愤然作sè有人拿着一篇章涕泪交流的大声念道:“故张太师柄国十载天下有公是非感恩而yù刎颈者不能私报仇而yù专剖腹者不能诬也……”
周围官员闻得此人念诵要么义形于sè要么默默垂泪心中都替张居正死后被诬、江陵党重臣被逐而抱不平其中一个黑脸短髯的年轻秀才尤为激愤黑脸涨得通红厉声道:“郎朗乾坤湛湛天rì不料今rì竟有此等事!”
王国光认得念章那人是翰林院修撰王祖嫡却不认识黑脸秀才是谁便小声问身边的王篆。
“是小有名气的神童名士孙稚绳以前听说他和顾宪成三元会交好没想到也来送我等”王篆说着就颇为欣慰的笑了笑:“看来公道自在人心吾等可以问心无愧了……”
王国光苦笑着摇摇头冲着曾省吾笑道:“还是三省老弟见机自己称病辞倒免得像我们这样闹了个灰头土脸。”
曾省吾长叹一声“去者忧国毕竟身处江湖之远庙堂之还有赖汝默和丙仲维持。咱们能走还算得无官一身轻他们两位就得忍辱负重啦。”
申时行申汝默和余有丁余丙仲两位就面露羞惭之sè同时拱手道:“本应致仕随各位先生共进退的因秦太保和诸君一再相劝故而腆颜立于朝中真是惭愧难言!”
张四维临阵倒戈一举击倒江陵党坐稳了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又得到了万历的信任可他这种做了叛徒的人总归有点心病觉得严清在过去始终反对张居正在万历心目中身家一定比自己更清白又坐到六部中最为重要的吏部尚书位置恐怕他将来架空自己。
于是张四维就看中申时行是个好好先生余有丁陷进江陵党不算深这两条向万历进言留下他们两位在内阁作为自己抵抗严清、刘守有的助力。
张四维很狡猾他清楚这两位身还带着江陵党的污点不可能被万历真正信任更不可能爬到自己头去留在内阁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替自己办事。
申时行xìng格软弱、做事瞻前顾后见张四维挽留就有些意动只是面子过不去;余有丁同样觉得进退两难他和江陵党的关系不像别的人那么深留下来继续干也没什么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像张四维那么玩华丽转身的他也觉不好意思。
这时候秦林一封书信替他们解了围面墨迹淋漓的三句话:“张太师虽死、江陵党虽罢而新政犹在”。
为了新政不至于人亡政息申时行和余有丁应该留下来!
江陵党众大臣自是深表同意申时行和余有丁也松了口气一方面可以继续做内阁大学士身居朝堂高位一方面也不至于和老朋友闹翻背负叛徒的污名那实在是两全其美嘛。
申、余两位大学士就算是江陵党在朝中高层硕果仅存的人物了而且还受制于张四维想当年声势浩大的江陵党落得如此田地众人心中都不是个滋味儿。
长亭古道秋风萧瑟王国光、张学颜等人眺望着京师方向久久不愿动身。
他们在等的只有一个人:秦林。
“也许秦太保不会来了”王篆叹口气十分悔恨的道:“悔不当初没有听信他的逆耳忠言以至于大好局面付之东流他就是怨恨于我也是理所当然……可惜没机会当面向他道歉了。”
前段时间秦林确实没有和江陵党接触除了那封只写着三句话的短信。
申时行嘴唇嗫嚅两下喃喃的道:“愚以为、愚以为秦太保还是不来的好他扳倒冯保立下汗马功劳深受陛下信重这次他不像我们本来没有受到牵累何必来这一趟惹得陛下不快?”
王篆瞥了申时行一眼心中大为不快脸神sè就有所变化。
申时行那样说意味着他其实也担心来送诸位旧友有触怒万历和张四维的危险只是却不过情面以他xìng格也做不出太决绝的事情所以仍硬着头皮来送行的。
曾省吾瞧出几分端倪朝王篆使个眼sè现在这时候申时行能来送行就已很讲义气了终不至连别人心中有所担忧咱们也要责备苛求?
王篆终于没责备申时行可到底有点憋不住沉声道:“唉秦太保不来相送才是理所应当的他圣眷优隆又只是张太师的女婿再怎么也牵累不到他不像咱们别人是避之不及啊!”
申时行脸红了红揪着胡须不开口。
不过王篆话倒是没错这时候的朝野士林男女婚姻是算不得什么的甚至亲家之间形同陌路乃至为政敌也不稀奇嘉靖时徐阁老就把孙女嫁给严嵩孙子做妾结果扳倒严嵩时徐阁老可没留半分情面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的弄死了严嵩父子。
就算秦林不来江陵党也绝对不会怪他反而只会自己负愧谁叫自己没听信秦林的逆耳忠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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