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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家在想着给四哥儿你立牌位了……”
田大由的开场白让李肆的怒气不翼而飞,恭维话谁都喜欢,不过李肆更多是好奇,看来村人卖地,还真有内情。
“去年天旱,今年村里大多都没了余粮。要是没四哥儿的话,村人都得借粮借银子过活。今年的粮价又涨了五成多,加上皇粮,秋天的时候,估摸着怎么也还不起,多半都要典当或是活卖掉田地。早就卖光了田地的,处境就快赶上那些流民了。”
田大由说到了乡间的借贷,以一般草民而言,就算有个十亩好田,一年下来,交租交皇粮应付摊派,也就勉强凑合着吃饱。到了四五月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余粮没了,秋收都得应差,下半年的稻种吃穿就没了着落,必须举债。
听了个大概,李肆心中隐隐发凉,这也就意味着,草民根本是靠举债过rì子。可跟后世米国佬举债过rì子完全是两个极端,人家是讲求生活质量,而这里是只求糊口过活。
眼下这康熙朝,平均而言,民间借贷银钱的年利是三成,粮食的年利是五成。官府着力打压这利钱比率,毕竟高利贷发展太猛,就会夺了官府对民间的控制力,田丁钱粮也就收不上去。可官府只推着商人出手,不敢贸然自己站出来,王安石青苗的教训,后朝全都牢记在心,更不用说满朝都是理学儒臣的满清。【1】
天景好,没遭官府绅胥盘剥太重的话,草民这债还能周应过来。可老天稍微给点脸sè,草民就只能盘点自己能卖的东西,一件件朝外卖,首当其冲的就是田地。
这就是南方田地所有权分离的大背景,一件东西天然就有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区分,只看在实际中怎么演化。草民卖了田地的所有权,保住耕种权,也就是使用权,渐渐就演化成永佃权。从这方面来看,田地对草民来说不是恒产,所有权也只是保障自己活下来的周转物,很多时候,使用权也得参与到周转里。
久而久之,草民已经不奢望保住田地的所有权,也就是田骨,能握住现实的使用权才有意义。对只靠田地为生的草民来说,三骨不如一皮,手里有十亩全地,他也会想着把全地里的田骨卖出去,凤田村那些收到了田契的村人就是这想。
“收回了田骨,皇粮也不必交了,对村人们来说,不过是不必再举债了。可他们家里都还是空的,夏秋的rì子该怎么撑下去,秋后一季的粮种从哪里来,这都还没着落,自然会想着再卖田骨。就算能应付过去的,这田骨是死的,也都想着能卖些活钱,备着应付其他麻烦。”
田大由的解说,让李肆心中沉重不已,所谓草民,身上都背负着一个个无底洞一般,怪不得腰总是直不起来呢。
“也不全是这样,不少村人卖地的原因,还是想着能换些桑蚕种和织布机,还有几户想凑钱买黄牛,总之都想着手里能有活钱,rì子能过得更好。”
见李肆脸sè郁结,田大由赶紧出声安慰,和其他村子相比,凤田村这两个多月的变化实在太过猛烈,就算不考虑什么金子,照眼下这势头走下去,他相信凤田村的rì子绝对强过隔壁的刘村。
李肆松了口气,心绪也渐渐开朗,没错,人心都是逐利的,谁不想着过好rì子?
“他们想卖地,何必找其他人?我买了!”
李肆想的是怎么将村人进一步拘在他的框里,村人现在缺钱,他有钱。钟上位送来的五千两银子,关田等人坚决都要李肆以个人名义全收下,他也没有客气。给了盘金铃一千两,补贴没得田的村人三四百两,还给矿场上的矿丁炉工分匀了七八百两,除开安排从流民那买来的孤儿,以及预定垦田的用度,他至少还能有一千两的余裕。
“哎哟,那可不成!”
关凤生的声音响起,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怯怯地不敢进卧室,就在门外躬身伺立着,是刘婆子的二儿子刘兴纯。
“四哥儿,咱们这些田都是税田,你都买下了,到时候皇粮都算到你身上了,那可不是小数目!”
关凤生急得顾不上解释刘兴纯的来意,挥着手叫了起来。
“是啊,四哥儿,一下子在你名下多了太多田地,县里有知县老爷护着还没什么,可田册交到上面,府里的书办也会盯上你。”
田大由说的深了一层,李肆叹气,这倒是问题,他身上没名,要被那些如恶狼般的胥吏盯住,一点护身的能力都没有。
“四哥儿真想帮村人,可以借嘛,利钱低一些就好。”
关凤生这么一说,李肆心中嘿笑,好嘛,自己也要干这高利贷的行当了。
有外人在场,事情就不好再往下说,三人停住了话,外面的刘兴纯逮住了空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哟嗬……这段时间跪自己的可不少呢,只是刘二少这一跪为的是啥?
“李哥儿,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咱们刘村吧!”
李肆微微抽口凉气,才说到恶狼,这就有野狗上门要打秋风了?
刘兴纯苦水如溪流,哗啦啦就吐了出来,原来是遭了钟上位败落的牵连。之前刘村一直靠着钟上位发达,村子的田都挂到了钟上位名下,就以各项“服务业”为生,其中一项主业就是给周边十几个村子的农家放贷,外加婚丧嫁娶买卖人口的各项勾当。
现在钟上位败了,咬着牙从英德脱了身,据说搬去广州府去当了寓公。刘村投挂的田地自然被他当作己物卖了。没田了还不要紧,钟上位还抽走了放在刘家的借贷本钱,连带索了大笔利钱,顿时将刘村几家大户的家底抽光。李肆压榨来的五千两银子里,不少还是刘村人的肉。
这还没完,钟上位一走,其他村子的人把对钟上位的恨意都发泄到了刘村人身上,赖账的赖帐,贪占的贪占,刘村完全就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惨象,刘婆子家算是老猴,这一下可摔得不轻。
刘兴纯吐完了苦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肆,李肆也看住他,就呆呆回了三个字:“还有呢?”
乞丐讨饭也要说句“大爷发发善心”吧,刘村rì子苦了,跟李肆有什么关系?
“李哥儿,这周围百里的乡亲都是一个都的,虽说平rì遭了钟上位不少罪。可他在的时候,还算能大面上照应着大家,他如今不在了,没个能话事的人出头,咱们乡亲可就没好rì子过了!”
刘兴纯这话倒是让李肆眼瞳聚了起来,有文章……
“咱们刘村过往靠的是联络这百里乡亲过rì子,自己败了没什么,整个黄寨都可就散了。就算是李哥儿这凤田村,没人在都上照应着,也不定能过得舒坦。”
刘兴纯又砰砰磕头。
“李哥儿,往rì我娘亲得罪你的小事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次来,是求李哥儿伸手帮我家和整个刘村一把,就算只是跟知县老爷说上两句话也成,让他把钟上位截走的田地留下一些。刘村和我们刘家如果能熬过这一劫,自然会把李哥儿当这一都的话事人。”
这刘二少,虽然话没说通透,利害却点了出来。往rì钟上位将整个黄寨都拿捏在手,刘村在其中起着不小的作用。现在他跑了,如果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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