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血色渐近(第1/2页)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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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肆告别老师段宏时的同时,数千里外的北方,也有一场送别正到尾声。

    “克五兄,有劳多送了,就此别过吧。”

    “哪里哪里,西崖兄客气了。”

    两个老者正相对拱手,五月的běi jīng,rì头已经见烈,老者和他们身后的轿夫都立在崇文门下的yīn霾里。老者虽然只是朴素的葛布大褂,可远处的轿夫和伺立的一圈亲随,却都是一身绸布短号衣,将这两个老者的显贵身份揭了出来。

    那被称呼为“西崖”的老者行了两步,脚下踌躇,终于又转了回来,正见到另一人笑意吟吟地相视,显然是料到了他的回转。

    “汤西崖,对我田克五还如此见外么?有什么话,非得如妇人别夫一般,上轿前才舍得出口?”

    “克五,你啊你啊……呵呵……”

    两老颇有默契地笑了,田克五就是田从典,汤西崖则是汤右曾。田从典是之前的右通政,汤右曾是现在的通政使,两人交情匪浅。眼下汤右曾以钦差身份去广东查府县案,出城虽然刻意轻车简从,田从典这个好友的送行却不能辞。

    “那就别再跟我说些场面上的话了,克五,此番我去广东,可不愿再当满臣的陪客,你有何教我?”

    “皇上派你和萨尔泰同去广东,除了满汉同立的旧例之外,多的用心,你也是知道的。原本你当陪客也没什么,可眼下朝堂受噶礼案波及,纵然你当客,汉臣们都会当你是主,所以你得自有拿捏。”

    “这就是我的难处,我若强出头占主,那萨尔泰就是恶客,我若退而居客,他就是霸主,怎么都是两面受煎。”

    “所以啊,西崖兄,你得握住事情的根本,才有周旋的余地。”

    “杨冲斗和金启贞的案子,在京文报我已查了两月,感觉是笔糊涂账,现在又牵连到广东所有府县,上意就是如何抹平,这事底跟事面很难联系在一起。”

    “西崖兄此言差矣,文报不过是表面文章,西崖兄虽提督过学政,掌过奉天府丞,可亲民官事务,你还是不太熟悉,事底如何,说不定是另一番景象。握住那事底,事面不也能掌住一脚吗?只要言有根基,到时候为客为主都无所谓。”

    “呵呵……当年克五你能以知县之身直入都察院,靠的就是这事底吧。”

    “虽说是皇上圣明,可当rì之事,还有赖我的一位幕友。西崖兄此去广东,若是找他聊聊,或许能有所裨益。”

    “哦?那是何方高人?”

    两位大人话音转轻,又谈了好一段时间,这才分手道别,临别时,田从典又叮嘱了一句:“广东近rì很不太平,西崖兄可要着意小心。”

    谢过了田从典,汤右曾入轿,品着田从典的话,脸上浮起一丝沉冷,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轿子,投向南方,他低低自语道:“富贵如涯,血海托舟,怕的就是不乱!”

    像是在呼应他的心声,英德西北的丛山之间,服sè纷杂的人群正聚在一起,听着一个削瘦汉子侃侃而谈。

    “曲江已经有矿徒煤工闹起来了,翁源、连山和清远,求活的人越来越多,湖南的流民越连州而来,眼见也要卷到英德,咱们不能再继续缩在山里,这可是大好机会!”

    这嗓音森冷厉沉,正是在围剿下脱逃的杨chūn。英德山多洞多,只要他逃进山里,即便是当地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可瞧他面颊已然瘦了一圈,一身晒得黝黑,显然也吃了不少苦头。原本养尊处优的气sè被全然磨去,只剩下一股出鞘利刃般的煞气,气势比以前那个心机深沉的典史更为摄人。

    “英德控着韶广水路,进可断韶广联系,势成就能顺流直下广州,退可进英连大山,背后还有湖南,第一步夺了英德,咱们的大计就成了一半!”

    杨chūn宛如挥斥方遒的领袖,挥手间整个广东都在指掌里。

    “道上的兄弟,老靠零敲碎打的活计度rì,连三五个塘兵都要避,这么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你们还配称是在道上混的?跟那些流民有什么区别?现在有百万求活的泥腿子在等着咱们去带头,诸位都头两头,拍拍胸脯问问自己那颗泡在苦水里的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缩在山里,等着它过去?”

    说到这,杨chūn换上了嗤笑的表情:“床上躺了一个白羊似的女人,你那棒子,就让它蔫在裤裆里!?”

    在场二三百人屏息静听着,听到这话,都嘿嘿荡笑出声。

    “是屁股在上还是nǎi子在上啊?”

    “不捅下去的那可不是男人!”

    “听说惠州cháo州也乱起来了,咱们可不能让这女人被他们先插了啊!”

    众人纷纷出声应和着,一股戾yín之气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弥散而出。

    “我杨chūn不止念着自己的私仇!在场的诸位,有谁跟官府没有血海深仇!?眼下正是跟他们一一清算的时候了!”

    杨chūn扫视着众人,目光里跃动着炽热的火芒,被他看中的人,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不管是贪yù还是血仇,似乎都能在这火芒里找到宣泄的大道。

    “杨太爷!你熟悉官府的事,这些年来对咱们道上的兄弟也够义气,咱们就都听你使唤!这一票,可没人不愿意干!”

    他身边那姓孟的都头顺势张扬起来,顿时牵起了在场所有贼匪头目的呼应。

    “兄弟我就当仁不让了!各位都头两头们,这就去聚起兄弟,把挨着你们山寨的流民们晃当起来!都朝这梅花山集中!”

    杨chūn深吸气,一手高举,手里一把腰刀反shè着耀眼的阳光,像是照亮大道的路灯一般。

    “咱们……反了!”

    妈的,等老子反了……

    当李肆将三百两银子交给罗师爷,看着这家伙脸上的灿烂笑意时,心里就翻腾着敲碎这罗师爷一口大牙的念头。

    李朱绶得知李肆要带着凤田村垦田,也是一力的支持,原本改立里甲还在缓缓搞来,为此也加快了进度。为了照顾县里书办,同时不让府里书办找麻烦,一番打点也不能少,所以罗师爷是来收这“手续费”的。

    不过出了血,好处也就显出来了。里甲dú lì不说,那一片河岸荒地,李朱绶也帮李肆在图甲册上预先划了下来,当然不会都在李肆名下,而是散到了凤田村所有人户身上。每户二三十亩,加起来就是两千多亩,这只是数字,具体田在哪,李肆说了算,所以那片夹在连江和田心河之间的宽旷荒地,等于全被李肆圈下了。

    这时候是不必交田赋的,六年之后才会升科,一般都只会先升到下等田,田赋不多。可对李肆来说,担心六年后的田赋这种事,不仅没追求,也实在蛋疼了点。李朱绶刻意没填下时间,一方面是等着这田真正开出来,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在为离任时的“交代”攒砝码【1】,用心狡诈,李肆却懒得在意。

    “别说两千亩,开出两百亩,就得上千两银子,四哥儿,你钱够吗?”

    林大树是农事专家,被李肆委派为垦田主事,这会跟李肆并肩站在河滩边,看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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