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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就是护龙河,也就是开封城的护城河。
四月初夏雾重,太阳出来了,雾气却经久不散,茫苍苍的给四周的景物笼上了一层轻纱。
知rì在采茉莉花。
郑朗曾经要帮忙,不让帮,说他的手沾了太多的世俗,污了花,也不会让四儿与杏儿采了,那是女人的手,更要不得。
还有其他许多古古怪怪的习惯,比如茉莉花要新采新炒新吃,决不贮藏,说时间久了,污了味。还有三四月一过,宁肯吃老茶,也不吃嫩芽,道理一样,老茶还能吃新采摘下来的,嫩茶过时间了。
又如学琴,说郑朗现在俗气不重,倒也勉强学得,但又说了,他这种秉xìng,恐怕到了官场上,做不好官的。可若是将官做好了,前来拜访知rì,知rì必然用扫帚将他扫出寺门。
让人很无语。
不但如此,他替郑朗沏的茶,从来也不让两个小姑娘吃,江杏儿与四儿很不服气,于是有一次大和尚有事离开,向郑朗讨吃了一口,然后“呸呸”一下吐出来,道:“奴还以为多好吃的茶,不过如此,还不如奴替你沏的茶香。”
这是不服气的说法,大和尚茶道还有一手的,一般茶馆的茶师父,是绝对沏不出来大和尚的茶味。至于杏儿说的话,别当真。
脾气是古怪了一些,可确实很雅约,此时一袭白sè僧服,站在茉莉花下,认真的采摘,神态专诸,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知rì将茉莉花从沙钵里倒进砂锅,轻轻翻动,姿态优雅到了极点,道:“郑小施主,你有了福气,此时吃茉莉正是最佳时季,前一段时间,花期始发,花香嫩涩,虽有了新味,终是不美。再过一段时间,花期末了,花香老辣,虽能吃,香味太浓,未免美俗,又是不好。”
“大师,”听着他的妙论,郑朗又不知说什么好,道:“你着相了。”
“非也,老衲几次着相,全是你害的,引得老衲的贪念,至于茶道非乃着相,表是吃茶,实是修心,需全神贯注。不入此境,如何去此境。老衲正是入了未得,所以才受到你的蛊惑。未得入,何得了。”
也就是看山是似,看山不似山,看山又是山。
郑朗根本不相信,不过这是个人爱好,由他了,只是微微一笑。一会儿茶沏好,香气浓郁,吃了一口,道:“好茶,大师,到了你这里,心xìng都仿佛干净了。”
“你是尘世中人,这个干净可要可不要,若不是看到你前程,老衲都想将你点化。”小子悟xìng好,大和尚有好几次动了想收郑朗为徒弟的念头,最后想到他才华与天赋,放弃了此念。
“大师,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行。”大和尚很聪明,不问缘由,立即拒绝。
“五本曲谱。”
“不,行。”
“十本曲谱。”
“唉,今天这个茶吃不得了,俗了,俗了,小施主,你说吧。”
郑朗将来意一说,大和尚立即丢下茶盏就走,被郑朗一把拽住,说道:“十五本曲谱。”
“一百本都不行,小施主想谋取富贵,何苦拖老衲下水。”
“大师,请相信我,若是我想谋取富贵,就不会在太后驾崩时,大闹皇仪殿。那一天太后喊我进谨,再加上陛下准许我在内殿陪他守一夜灵,恩宠早有了,一旦高中,什么富贵自然手到擒来。何必得罪陛下?此非富贵,乃是友情。”
“友情?”大和尚给他勾起了好奇心,人家是皇帝,你是臣子,来什么友情?
“是,我对陛下说过一句,真情无价。在我心中,最敬佩的只有数人,一是新司谏范仲淹,二是刘少监,三是卫中正,四就是大师你,还有皇上。”郑州还有七个好哥们,但那仅是友情,与敬重无半份关系的。
五人当中,卫中正是一个野道人,范仲淹此时名位还不是很显,大和尚自己更不用说,但大和尚很不悦,道:“只要沾上皇家,就有富贵。”
“皇上人很仁爱,刚刚两个母亲全部驾崩,有苦难言,不仅如此,他年龄尚幼,朝堂上一群大臣如狼似虎,没有多少快乐时光了。我马上也要回郑州去,为了友情让他快乐一下。就象大师一样,如果遇到不快乐的事,我同样会来安慰你。中间并无半份富贵因素,请相信我。”
“老衲听闻了朝堂上来的几位相公都是好官。”
“官是好,可是皇上服不住。”
对政治大和尚不懂,但隐隐知道郑朗对此同样有天份,比如皇仪殿里,别的大臣皆不敢说,只有他断定刘太后没有谋害李太后。大和尚终于犹豫不决,郑朗话说得很清楚了,不仅是小皇上,还有你,在我心中地位一样的。还要怎么说呢,叹了一口气:“老衲让你害苦了……二十本曲谱。”
“大师,你也同样很惫赖。”
“学你的。”
……这个安排,是郑朗临行前送给小皇帝的大礼。送完了,就要离开京城。可没有想到此时事情开始发生。
早朝开始,诸事奏完,御史中丞举着牙笏走了出来,然后徐徐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现在宋朝对言官政策很宽松的,甚至有可能的话,言官可以直闯皇宫强行向皇帝进奏。至于向皇帝喷口水,不是包拯一人,许多大臣已经做过了。
御史中丞乃是言官之首,他要进谏,小皇帝怎敢不听,于是说:“范卿,何本进奏,速速奏来。”
范讽从怀里掏,掏出一本奏折,打开念道:“辨物之道,当察于物变于前者,一叶黄矣,草木萧萧不久至也。辨人之道,当察于末也,哥奴为吏部侍郎时也,与宦嫔交厚,明皇若察之,何至马崽之觞?故圣君治国,观微而知其著,弥祸于其前,天下方大化也。坐其膨恶,江河凋零,祸已深把持者益牢,积势不能返乎。”
“嗯,说得不错,”小皇帝还在认真听着,好象如同郑家子所言那样,是空谈,郑朗对他说过一些话,多少催生了小皇帝的成长,知道范讽是空谈了。如果李隆基能提前从李林甫的动向里看到他是一个jiān臣,何来安史之乱。
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观其微而见其著?
可范中丞用心是好的,于是小皇帝额首,继续听下去。
范讽也“知道”很难,接着说道:“然大jiān者,往往似忠,披圣人衣,颂圣人语。庄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何也?钩者,物小流显,斯形溢徵,未窃,而万夫指也。国者,稽以兵革,势与法制,天下百姓唯以喏喏全之。故大jiān者,借忠义之名,挟君王之威,缄众民口,饰圣人义,一朝权倾天下,流毒无穷也。”
小皇帝有些晕,说道:“范中丞,停,停,停,你说的是谁啊?”
这个太过份了吧,就是丁谓,也担不起你老人家这样的夸奖。
“臣编弹劾的是郑州举子郑朗也。”
“停,停,停,”小皇帝更蒙了,再次叫了三声停,然后不相信的问:“范中丞,你弹劾的是那一个人?”
“郑州举子郑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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