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三 离弦之书(第1/2页)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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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看见他只将那卷册看了一眼就失了形状,方才多么轻淡从容,现在却悲呼出声,好像他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永远失去了某些人,某些东西,而那失去那么的痛,多少眼泪号哭都不足以将之彻底渲泄。

    他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屋角,看他无法压制的浑身颤抖,听他悲恸干涸的声嘶呜咽。而后,他听见他突然起身,呼吸浊重,声音低哑:“把张庭和邵宣也给我叫来。”他一时未解其意,下意识回答:“二位大人都去屏风山了。”话方出口已意识到夏琰此时的语气不同以往,忙加了一句:“我……我让人带话过去。”说话间偷眼想看他,只看见他一只握拳的手放在桌面之,便忽然不敢再往去辨他面表情。

    “那便知会他们,今日申牌之前,务必来此见我。”夏琰语气转淡,可语意却越发冷,仿佛那场痛哭抽去了他幸存的身体里仅有的温度,冷得那小厮莫名地汗毛皆竖。小厮匆匆忙忙领命告退,可到了门边,又听夏琰的声音:“还有。”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却也只能停步,回身恭恭敬敬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灵堂那有个人在打扫。”夏琰道,“叫他过来。”

    小厮有点讶异。早众人离府前往屏风山,灵堂有些物事连同棺木都搬走了,更落了一地纸钱,自然要留一两人打点清理,重新布置。但适才过来并不曾路过灵堂,不知夏琰又是如何得知那面正有人在清扫,此时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应声而去。

    夏琰取过桌角墨条,慢慢地在砚中磨起。他曾在这里替朱雀研过许多次墨,听他说一些无关武学的旧事——那时觉得颇为无聊,可从今往后,大概再无人会与自己如此琐碎而谈了。他渐磨渐快,终于,展卷取笔,蘸墨疾书。憾或是悔,都已无关紧要,此时此地,万般只化作恨——复仇,唯有复仇——必须要做的,就必须这样去做!

    门“笃笃”轻响两声,一个身着白布短衫的男子不大确定地站在书房门前,小声试探:“大人,您找我?”

    夏琰由他等了片刻,才放落笔。一切戾恨仿佛暂时于适才的笔墨之中栖身,又仿佛因这番笔墨愈发翻腾而,此时的他,身周煞意起落不定,看在那男子眼中,仿佛连他的表情都在阴晴变换。

    “你叫我什么?”夏琰抬起头来。

    “大……大人。”短衫男子垂低头,显然有些紧张了。

    “大人?”夏琰目色幽深。

    短衫男子喉结滚了滚,大约是咽了口唾沫。他仿佛想嬉笑些蒙混句什么,又似乎觉到了某种威压而无法将那想好的蒙混说出口来,末了,他终于只能咧了嘴:“大……大哥是怎么发现我的?”

    夏琰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在得到这个称呼之后,他将适才的手书折了一折,扬手:“把这封信送去给拓跋孤。”

    手书平平飞至,男子往怀里一接:“是要我跑腿啊?”

    夏琰冷冷:“若天黑信还没到青龙谷,你的腿也不必留了。”

    男子差一点要跳起来,却又并不敢跳:“天黑?现在已经快午时了。我就是头骡子,也没那么……”

    “那你就找头骡子。”

    男子却好像回过神来:“不对不对——这个不是要紧,要紧的是——你让我去给拓跋孤送信?我是送信还是送命?”

    “你也可以现在就送命。”

    男子仿佛没话讲了。自己或许是在说笑,可是夏琰看起来,并不打算笑。

    “那……我能不能问问……在青龙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男子的语气和目光变得很恳切,丝毫未曾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此时此境的夏琰恐怕非常不合宜,“到现在为止,没一个人说清楚到底那天……”

    室中的杀意陡然暴涨,如寒风有形,骤然倒刮起他周身每一根汗毛,令得他浑身一瑟缩,住了口。“你只需要送信。”夏琰面色青冷,显然极是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可他或也实未料到面前这个男子大约天生便要比别人话多一些,竟然又问:“那信写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不然——我送去心里没底。”

    夏琰将他又看了一眼,“……你叫什么?”他忽然问。

    “我啊,我叫‘戎机’。”男子听问名字,欣然以告。

    “好,戎机。信在你手里,你想知道面写了什么,这一路何时都可以打开看。”

    戎机微出意料,怔了一怔,随即老实不客气,当真就下便打开看了起来。可便是这一看,他仅有的那三分无赖或是嬉笑之意瞬时消尽,面色竟有点发白。“你认真的?”他脱口道,“三天?你真的要……”

    夏琰将身靠向椅背,面孔随即落入阴影,表情竟已看不真切。“你若能今晚将信送到,他还有两天时间。”他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否则,我怕他来不及准备后事。”

    “可是你现在重伤在身,就算带人手,怕也奈何不了这个姓拓跋的——我说大哥,你这才刚被他弄没了半条命,就算报仇心切,也从长……”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厌恶听到的四个字是什么!”夏琰声如玉断,室中已然散去些许的杀意再次聚涨起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压迫如有实般裹住戎机心胸,他咽喉好似被什么灌满,一时竟难吐字。“‘从长计议’。我不想听到‘从长计议’这四个字!你是觉得我杀不了拓跋孤,还是觉得他不该死!?”

    “没……没有……”戎机用了全力才说出话来,“我……我给你送……”

    滚涌的煞气淡落,戎机脸恢复了两分血色,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没有便走,站在那看着夏琰,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虽然今日之前,他没有与夏琰说过一句话,但他自天都峰金牌之争那天便认得他,而这一年,他时于禁城内外得见他面,暗观其行,自认为并非对他一无所知。同样令他意外的是——此时的夏琰分明内力充沛,甚至比往日更高出极多,哪里又有半分重伤之相。

    与其说今日面对的是他所认识的夏琰,倒更像——是他所认识的朱雀。

    “是了,还少一样……”夏琰丝毫不曾注意他的表情,仿佛在自言自语。他站起身,肩那件披衣早就落在椅,他却并未在意,只着中衣仿佛也未觉寒冷。“跟我来一趟。”他走过戎机身边,没有看他,径自向着自己屋子走去。

    小厮还没有回来,此时的庭院里空空荡荡,戎机无计,只能跟着去。他一贯不惧与人打交道,极少像今天这样,希望能有个人来解救自己与他的独处。这种感觉太奇怪——他说不是害怕夏琰,只是——只是觉得本不该如此。

    解救他的人很快就出现了——就在两人将将要进屋,从屋里却先走出来个人。戎机立时站住了。他认得此人——此人是这京城新近成名的太学学士,人称“绍兴六士”之一的才子宋然。坊传他与夏琰自数月前一次聚会偶然相识,引为学友,交往甚密,不过随后宋然受太子器重,似乎两人交情便淡了。腊月之前,宋然已提早告假去往建康省亲,眼下也不知为何,新年未至,却突然归来,大概总也与这禁城之变有关——因了前两天御医那件事,这几日没几个人得以接近过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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