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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怕死,怕死人,还怕死人的死相,甚至怕太平间,怕棺材,只要和“死”有关的一切人都怕,何况鬼呢?
有时候我总在想,生和死是平等的,人与鬼也大概是平等的,阳间有路,阴间有道,明明平等为何要相互畏惧呢?明明大家都有规矩啊。
我不是引路人,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引路人,我是个学生,而且是要为期末考试烦心的那种;我父亲是个小包工,要为生计发愁的那种;我母亲不工作却也会为菜价斤斤计较。
说来也好笑,什么叫灵媒?什么叫引路?对于我无非摇摇铃铛,念念祝词,哪有小说电视里那样符箓横飞,法器乱滚这般神奇。为了糊口我还得上大学找工作呢。
我家门前的那条路便叫铃引路,我家有规每到农历二月和十月起浓雾时就要招“客人”送“客人”回去,至于为什么,还债吧,我爷爷这么跟我讲的。至于为什么要起雾的时候,大马路上安全没什么车子来往吧,我父亲这么跟我讲的。
引客前母亲要买许多菜品回来,入夜前又要置办好元宝蜡烛,然后抱着稻草等下雾就可以。起雾的时候,无风无声,先是淡淡的雾气悄悄聚集薄如烟尘,然后又慢慢攒聚起来似白绸,最后雾气会和昏黄的街灯混起来,稠腻起来,满街满巷,团团溢出,漫上高楼飘乎乎地拢起一座城来。
要是以前我都要抱着稻草,揉着眼睛看着爷爷瘦削的背影在浓雾之中摇一声风铃唱一声招魂,不过短短十三年后,现在却是我在雾气之下学着祖辈的沧桑摇一声铃铛:
离散无主孤鬼魂,长离殃祸而愁苦。
工祝召君自远归,送君此下九幽都。
摇一声风铃,我祭酒祝词,招抚四方游魂。
一招东方魂,流金砾石不可滞矣
一招南方魂,祀人醢骨不可止矣
一招西方魂,雷渊流沙不可托矣
一招北方魂,增冰飞雪不可就矣
山高水长矣,铃引路;四方招魂矣,四方回。
再摇铃三声,我洒酒焚香。
“我以瓜酒三牲祭东方青灵,南方丹灵,西方皓灵,北方玄灵,怜万象痴执,开九幽都市大门,使虎豹噬肉,刀剑刮骨,无名无姓,难过奈何者,可解一切烦恼障,可化一切贪嗔痴。”
词毕束礼,以待客来。就像爷爷那样我重复了一切。
可能会等上很久,可能用不了多久这雾气就会散去,而且每次雾散之后人间都犹如雨过初晴一般一派明净。
有的时候“客”会来到我面前好让我引路,有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来,比如今天,这花花世界果然还是那么诱人眷恋,令人流连。
“简兴啊,把这些纸灰什么的扔到前头护城河里啊,我跟你妈就先回去了”父亲一边指着那一地的灰烬说道一边没心没肺地打着哈切。
“好歹帮我打扫打扫啊,我刚才也就客气客气罢了。。”我心里暗暗叫苦“好的,你们先回去吧”我回了一声。
二月的凌晨护城河边可不光是清凉的,我却还要匆匆忙忙地收拾地面,拎着许多纸灰过去处理。“当时我为什么要接下扔纸灰的活儿啊?”我心里暗暗叫屈。
街道两旁路灯明亮,桥上一团模糊的人影好像驻足之上呆呆望着这桥下无言流淌的河流,我不知道这位“客”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就在这桥上了,每年我家都会引两次,但是他都没应过一次,这执念在哪里,我并不知晓,这分量我更不能明白。
处理完纸灰后,我把灰烬里尚且完好的纸钱烧给了他,和去年一样。
说起来有些怪异,我这个生人竟然很想知道这位“客人”想法,我不禁摇了摇头自嘲起我这怪异的想法来。
护城河水安静地流淌着,河边还有一支路灯还亮着,东方蒙白,但路灯还是把那边照得清楚。
“哇——啊——”婴孩的啼哭声在我脑海里炸开,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
那边路灯照亮的地方,一团漆黑的影子从巷子里猛地窜出,直往东边逃来。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客人”,他们明明都是这么不紧不慢的。
“哇——啊——”婴孩的啼哭声越发洪亮,甚至带着些许命令,那团黑影背后忽的又飞出多少小黑影来,他们蜂拥而上把竟那客人死死扣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时间真的不知所措。
“喔——————”雄鸡打鸣了,东方也真的泛起鱼肚儿白色。人间重临,那些黑影也在朝阳里慢慢消失。
“客人”们也会打架么?”我依旧不解,但那“客人”逃得很快的原因我明白——那“客人”是横死的。
但我又能怎么样?生人管死人事儿?有的人会,但我讨厌那些人!他们坏了规矩以至于如今,人能养小鬼,恶鬼还能害人,人侍鬼神却求福求利,到头来还要沾沾自喜以为通晓阴阳为人“算命”!
但是我能如何?阴间事阴间定,阳间事阳间判。我虽然好奇于我所看到的东西,但是我是不会去管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家去收拾一番,准备上学。
我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