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游园(书友们,龙年大吉!)(第1/1页)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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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亭晾好衣服,没见太太使唤她,便走到西楼书房外,从门缝一觑,见少爷穿一件玉sè直掇,刚刚洗浴毕,还披散着头发,背着双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口里不停歇地背诵着什么。

    伊亭不识字,但看少爷那凝神专注的样子,显然不是胡言乱语,定是在背诵诗书,心道:“少爷长进了,识字明理,我可以把张大chūn的事向少爷说说,免得太太受张大chūn谗言让我嫁给张彩,我嫁谁也不嫁张彩,靠抠挖主家发昧心财,我伊亭看不上。”

    伊亭想等少爷背诵完了再进去,可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少爷嘴里滔滔不绝,什么这年chūn、那年夏的没完没了,只有一次似乎记岔了去翻书,还没等她进去,又开始背诵了。

    伊亭等不住了,轻轻叩了一下门框,叫声:“少爷——”

    张原正在温习前两天范、詹两位清客读给他听的《chūn秋榖梁传疏》,温故而知新,背诵的同时也在加深经传义理的理解,听到大丫头伊亭的声音,转身面向门口,说道:“伊亭吗,有何事?”

    伊亭进到书房,向张原福了一福,开口道:“少爷,小婢有件事要禀知少爷,就是张彩家的事。”

    “哦。”张原眉毛一挑,坐到椅子上,看着伊亭道:“你说。”

    少爷举止神态真象个大人了,伊亭忐忑的心镇定了一些,说道:“就是鉴湖田庄佃户税租的事,那张大chūn——”

    武陵快步进来,说道:“少爷,范珍先生求见,还带着秋菱。”

    张原道:“请范先生到前厅坐,我马上就来。”待武陵去后,方对伊亭道:“你先大致说说。”

    伊亭便将她知道的关于张大chūn勾结佃户以歉收为由少交田租的事说了,张原问:“我母亲知道这事吗?”

    伊亭道:“也知道一些,但太太有倚重张大chūn一家的地方,不便翻脸,怕无人打理田庄。”

    张原点点头,问:“伊亭,你怎么会想到要对我说这些,我——才十五岁。”

    伊亭道:“十五岁那也是家主,少爷会长大的,最要紧的原因呢,就是小婢方才在井边洗衣时,听张彩说要让他爹爹向太太提亲,把小婢嫁给他,小婢不愿,小婢不能与这种人一起损害主家。”

    张原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南楼去,我自有计较,不会让你嫁给张彩的。”

    伊亭走后,张原匆匆束了头发,戴个凌云巾,到前厅见范珍。

    范珍一见张原,赶紧起身一揖到地,说道:“介子少爷,范某特来拜谢,本想在酒楼宴请介子少爷,却怕府上的nǎinǎi责怪,哈哈。”

    年届五十的范珍如沐chūn风,面带chūnsè,想必秋菱侍候得好。

    立在范珍身边的秋菱跪谢介子少爷相救之德,并说要入内院向太太磕头,张原便让兔亭带秋菱进去,张母吕氏起先茫然不知所以,待听秋菱说了原委,甚喜,儿子这事处置得极好,不然的话,她可不肯让秋菱留下服侍儿子,儿子才十五岁——

    前厅的范珍呈上二十两银子为谢,张原笑道:“范先生何必多礼,我这也是举手之劳。”不肯收。

    范珍为人jīng明圆滑,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是极聪明的人,对聪明人就要实话实示之以诚,直言道:“区区二十两银子哪里值得秋菱之价,范某受少爷之惠多矣,这只是略表感激之心,少爷若不肯收,那范某真要愧死了。”

    张原微微一笑,不再推辞,说道:“我有一事要请范先生帮忙。”

    范珍忙道:“少爷请说,只要范某力所能及,自当尽力。”心里有点担心,不知张原要他帮什么忙?

    张原便说了家奴张大chūn私扣田租的事,请范珍帮他查一下。

    范珍一听是这事,顿觉轻松,立即显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这家奴可恶,介子少爷放心,此事包在范某身上,十rì为期,定给少爷一个答复。”

    只要不是太费银钱的事,范珍愿意为张原效劳,一是因为赠婢之惠,二是范珍觉得张原不是凡器,若有一rì出人头地,那他范珍自可攀附得益。

    张原道:“那我先谢过范先生了,范先生查访这事时暂不要惊动了那张大chūn。”

    范珍道:“范某明白。”又闲谈一阵,秋菱出来了,张母吕氏还送了秋菱一条苏样六幅裙和一件银饰,所谓苏样,就是苏州流行的式样,大江南北无不以苏州的流行为式样。

    ……

    此后数rì,张原依然在家里听书,一边等范珍的消息,这几天来为他读书的的是詹士元和另一位姓吴的清客,西张清客多,范珍有事不能来,自有别人顶上,一天五钱银子哪。

    做清客打秋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俗的清客的标准是:能写得一笔好字,有点才情却不张扬,酒量一定得好,必要时也可以吟两首歪诗来凑趣,还要觑主人喜好,象棋、围棋、戏曲、马吊之类的都要会一点——

    这姓吴的清客就写得一笔颜体好字,张原听书之暇,就向吴清客请教书法,他倒没有奢望成为徐文长、董其昌、王铎那样的大书法家,大书法家需要天赋和后天的苦练,他没有那么多工夫,晚明文化鼎盛,才子辈出,他不可能琴棋书画样样顶尖,那样欺人太甚,他的目标是科举,可毛笔字若不过关对科举很不利,范珍曾说过他的同乡某人八股文做得颇好,本是能中秀才的,就是字太劣,被提学官当场黜了——

    张原现在的字就很劣,以前的张原贪玩,没怎么练字,四百年后的张原钢笔字倒是写得不错,毛笔几乎没摸过,所以必须练字,不求出类拔萃,总要中规中矩,不能让阅卷官一看到字就皱眉,字是人的脸,不求最帅,但不能让人一见生厌——

    读书、练字的时光漫长又易逝,练字时觉得rì子难熬,但转眼就过了盂兰盆节,到了十八rì上午辰时初,西张那边来了一个小厮,说宗子少爷请介子少爷游砎园,张原去禀知母亲,张母吕氏知道儿子闷在家里几个月了,现在眼疾基本痊愈,出去散散心也好,便叮嘱儿子在外不要与人争执,留心养眼,早去早归——

    张原带了小奚奴武陵出门,跟着西张那个小厮往城西行去,不远,也就三里地。

    砎园是张岱大父张汝霖去年营建的,张汝霖罢官在家,蓄声伎、建园林,专务享乐,砎园所费不下万金,园林倚山傍水,长廊曲桥,极为华缛jīng美,建成之初曾有两个老者游园,一个说这简直是蓬莱仙境了,另一个摇头说,蓬莱仙境恐怕也没这么好看。

    张原以前没有去过砎园,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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