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绛都之难(十)(第1/2页)竹书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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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儿死了,我要找到她的孩子!”我端起地上的碗,狼吞虎咽地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挣扎着便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伍封急忙按住我,“四儿的孩子赵无恤已经让张孟谈去找了,公士希也已经入城去了。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人样吗?你刚生了孩子,昨天夜里受的伤已经够你吃一辈子的苦头了。到底是谁教得你这样不要命,是我吗?”



    “我已经对不起四儿,我不能让她的孩子再有任何的闪失。”



    “我知道,赵无恤也知道。所以,交给我们,交给张孟谈和公士希吧,他们都知道。”



    “可……”



    “不是只有你担心,公士希也是看着四儿长大的。”



    我狠狠一拳捶在自己发麻无力的腿上,伍封叹息着递给我一只方耳小壶:“先喝药吧!”



    “我师父他?”这两日两夜太过癫狂,我已经无暇顾及所有人的生死。



    “太史受了点伤,但无大碍。”



    “那就好。”我抬头将一壶苦得发酸的药倒进了腹中,药汁浸到嘴角的伤口痛得浑身一阵发抖。伍封寻不到帕子,索性将自己半副月白色的袖子撕下来递给了我。



    “将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按住嘴角,颤问道。



    “数月前,无邪来秦国找过你。他是鲜虞国主之子,早前听闻齐侯要在廪丘会盟集结诸侯攻打晋国就想来秦国告诉你。可你那时已经不在秦宫了,他又来将军府找我。我担心你出事就上禀国君请他派我以吊唁赵鞅之名到晋国接你。可我和无邪到了晋国却没有见到你,反倒在丧礼上见到了重伤的赵无恤。赵无恤的谋士张孟谈私下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齐人的阴谋,请我替赵氏到皋狼、蔡地调兵。”



    “请将军调兵?!将军可是秦将。”



    “所以才更见赵氏之危甚矣。君上继位前与晋国赵氏有盟,昔年雍城大战,赵氏也曾施以援,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我持赵氏信物赶往皋狼,张孟谈离绛去了蔡地,无邪因与晋阳城尹相识便去了晋阳。”



    “无邪也在这里?!”



    “皋狼、蔡地之兵昨夜皆至,唯独不见晋阳之兵。”



    “这是什么意思?”我如淋冷水。



    “鲜虞的人一直在找他,许是他去晋阳的路上又遇见他们有所耽误了。你不用担心,鲜虞国主只是想将他带回去,他不会有事。晋阳的人马再过两日或许也就到了。”



    如果张孟谈没有看见阿素的密信,如果无邪没有去秦国找我,如果伍封没有赶来新绛,如果……“若无你们相助,赵氏此番亡矣。”我想到背后发生的一切,不由后怕连连。



    “不,你错了,赵氏有赵无恤,亡不了。”伍封随我一同转头望向东南方那座巨大的黑色城池。护送晋侯回宫,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我知道,此刻宫城之中,无恤一定拼死搏杀在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里。



    篝火渐息,东方黑紫色的天幕上透出了一丝蓝幽幽的晨光,积聚了一夜的露水在旷野上蒸腾起了一片苍茫的雾霭。



    远方,一辆奔驰摇摆的马车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我抓着伍封的强站起身。有人扬鞭喝马朝我们飞驰而来。骏马冲破浓雾,高大如山的公士希猛拉缰绳将轺车停在了三丈开外。



    “人呢?”我没有看见董石,急问道。



    公士希没有回答,反身从马车上抱下了一卷草席。



    “你先在这里等我。”伍封松开我的大步朝公士希走去。可我哪里还等得了,我盯着公士希上的草席,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腿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公士希正与伍封说话,见我上前,一脸为难。



    “你别急,孩子张孟谈还在找。”伍封回身扶住我。



    “那草席里的是谁?”我死死地盯着公士希怀里发黄半旧的苇席。



    “是……四儿。”公士希暗哑道。



    “……让我看看她。”我僵硬地伸出。伍封一把截住我的道:“还是不要看了,记得她以前的样子就好。”



    我抬头盯着伍封的眼睛,伍封将我的握得更紧:“听我的,别去看。四儿也一定不想让你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将军?”公士希将卷着四儿尸体的苇席放在了一处干净的青草地上,返身从马车上拿下了一把铜铲。



    伍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侧首对公士希道:“去吧,葬得高一些,汾水七月易涝,不要淹着她了。”



    “唯。”公士希红了眼眶,转身往岸边的土坡上去。



    “四儿在这里,她的夫君呢?”我望着公士希的背影道。



    公士希听到我的声音脚步一滞,他回身望了一眼我与伍封,为难道:“我去晚了,晋卿智瑶昨夜入城就将他的尸体剁成肉糜盛给晋侯了。”



    “阿拾……”伍封担心地看着我,我用力将从他心抽出,转身往河边走去。



    “小儿——”



    “别跟来!”我挪着虚软的步子往前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空旷的原野上雾气弥漫,彻夜不息的河风将遍野的茅草吹成了阵阵起伏的波浪。一浪涌,一浪落,我凝视着野草翻涌的原野,却有飞雪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纷纷扬扬。那是雍城的雪,雪里是持长剑一路飞奔的温润少年。



    肉糜,一釜的肉糜。



    他若有知,四儿若有知……



    “阿拾,这个要一起入葬吗?”公士希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只红漆木盒,“这是在四丫头床里头找到的,她打小有点什么好东西都爱往床里藏。”



    我双接过木盒,轻轻打开盒盖,抽掉盒中覆在面上的一方红绢,红绢之下除了一些零碎小物,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未成的嫁衣和一套褪色的青衣。我年少时便曾答应她要送她一套天下最美的嫁衣,结果嫁衣未成,她便已经嫁了。而我竟这样懒惰无信,半成的嫁衣也腆着脸拿出来送她。她总不会嫌弃我,她从未嫌弃过我……我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跟着我,护着我,为我杀了自己的心……



    “小儿,你别这样憋着,你说句话吧。”伍封担心地看着我。



    “走吧。”我抱着木盒往土坡上走去,公士希抱起四儿的尸体也跟了上来。



    坡上的墓坑挖得并不深,河岸边的土,深了怕见水。



    公士希将裹着四儿的草席放进了土坑,弯腰捡起一旁的铜铲。



    伍封朝他点头,一铲黄土便落在了四儿身上。



    令人窒息的痛苦从我身体的各个角落直冲心头,泪水如泉喷涌,伍封揽过我的肩,我身子一侧抱着木箱跳进了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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