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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虽已过了十数年穷困清贫的日子,但自恢复记忆以来,总向往前世金银不愁的日子,毕竟要想当豪侠英雄,总少不了慷慨仗义。而要想慷慨仗义,则必得施金助人。若是学着和商贾匠人般斤斤计较,总不免惹人笑话。
所以于他看来,若想当一时的豪侠,只需一身的勇武便足矣,若想当一世的豪侠,则必得要一生的富贵。
然而这富贵也并非一日而来,他如今也只能收拾心神,先好好睡上一觉。
第二日白少央启程,告知了村民们要出门远游之时,竟惹得他们恋恋不舍。这些村众们早已与他熟稔,但他们家中也并无余财,便每人给了他一点米粮鸡蛋之物,供其路上吃食之用。
伪君子的心肠通常是硬的,但也总有柔软的时候。
白少央现在的心很软,软得一戳能戳出个洞来,然而这洞里流不出血,只能流泪。
胡子长得能编成辫子的村中长老,扎红绳戴肚兜的小童,酸气冲天书不离手的老学究,俏生生艳灼灼的李寡妇,在他看来都要比那些江湖上的大侠们要可得多。
白少央看着这些可的人,微笑着收下粮食,然后对着这些个淳朴村众一一纳身拜过。
来日得了富贵,有了威名,他定要回乡一探,即便不封些银子送予各门各户,也要开路造桥,以便车马出入,货运流通。
下山之前白少央又牵了一头小毛驴跟着他走。能奔万里的神骏宝马这村里是没有的,但勤恳耐劳的毛驴却有好几头。他手里的这头毛驴便是从隔壁老王那里牵来的,白少央把他取名为小青,只因这毛驴头上比别的驴多了一簇青毛。
小青虽不像白蛇传里的青蛇那般有着种种神通变化,倒很也通人性。它似是察觉出白少央是老王的恩人一样,对着他格外亲昵,时不时用想和白少央头碰头。
白少央虽很喜欢这忠心的畜生,但也不愿和它过分亲近。
他只知这一路下山需走很长的路,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便再无杂粮可喂,要不卖了小青,要不将小青放归山林,让它与野驴们处在一块儿。若他对小青过分亲昵了,只怕分别时会难过。
这一人一驴行了十几日,白少央身上的盘缠便已所剩无几。
所幸他越过青波镇,到了临江城,还是打听到了点他那便宜老爹的消息。
现在的陆羡之是捉摸不透他做的这些事儿的,但他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会明白。
可在那之前,他首先得填饱自己的肚子,最好也顺便填饱白少央的肚子。
于是他们进了云州城后,第一个去的便是那赫赫有名的金镶玉满楼。
陆羡之倒是个有钱的少爷,一出手便请了白少央入了二楼的雅阁。
这二楼已是彤庭兰砌,璧槛华廊,一入雅阁,便仿佛六朝六代的金粉之气都一瞬间扑了过来,叫人心神**,难以自持。
白少央已经很久都进过这么好的地方了。
可他面上那副悠然闲适的表情,好像把出入此处数十回一般。
陆羡之只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个天生戴着金帽子,含着银钥匙的公子哥,而不是个跑江湖的穷困浪子。
坐下来之后,这浪子的第一句感慨便是:“十多年前的云州,可还没有这金镶玉满楼。”
他这话一说完,旁边候着的跑堂小哥便满面堆笑道:“这金镶玉满楼是我家老板在七年前开的,不过在壁檐柱顶上倒见不得真金,也窥不着宝玉。这金玉二字,说的是金卧盘,玉藏碗。”
白少央笑道:“你这厮说话倒是伶俐。”
这跑堂的面貌一般,不过一张嘴却很讨喜,手指也很漂亮,漂亮得有些不像是个跑堂的了。
跑堂的笑道:“小人李贵儿,干的是端茶送饭这粗贱行当,嘴上唠叨几句,能讨两位贵人的欢心那便是小人的福气了。”
陆羡之这便问道:“敢问贵儿哥,这金卧盘,玉藏碗是怎么个说法?”
他虽问出了口,面上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李贵儿如数家珍一般地答道:“金卧盘,指的是‘金盘菜’十个,取自前唐时的烧尾宴,那分别是通花软金牛肠,光明金皮虾炙,白龙金曜,羊皮金花丝,雪婴金鸡,金仙人脔,小金天酥,箸头金春,过门金香,玫瑰金**酥等十道菜。这玉藏碗,说的是‘玉汤粥’五种,分次便是青玉碧粳粥,红玉七巧粥,白玉虾饺汤,黄玉甜雪汤,黑玉鸡骨汤。”
白少央微笑道:“这十金五玉倒是取的好名头,不如你都一并上来,叫这陆爷尝尝吧?”
在有陆羡之付账的情况下,他总是显得格外地潇洒阔绰。
而有白少央这么一说,李贵儿便如得圣旨一般,高兴得抖了一抖才下去。
而等他下去之后,白少央便对着陆羡之道:“你在等人?”
陆羡之也不否认,只憨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少央淡淡道:“你那眼珠子转来转去,十次里面有七八次都是盯着那楼梯口子,但凡我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你在等人。”
陆羡之瞧楼梯口子的样子实在太过高调,高调得仿佛那里会忽然变出个蛾眉横翠,粉面含情的仙女来。
可惜这仙女到现在还没出现,陆羡之也只能继续看着。
陆羡之被揭穿之后也只讪讪笑了一声,随即在椅上翘了个二郎腿,道:“其实除了你以外,我还另约了个朋友在这里见面。”
他说的是朋友,白少央却觉得这或许是他寻来对付程秋绪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