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秘密(第1/2页)落雪满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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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鲁迅

    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

    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鸡/巴!”

    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

    “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

    喉咙里烧了块炭,发不出声,她恨不能失语,或者地蒸发。

    塑料袋给寒风吹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

    “算了?!我凭什么算了!这是他家啊,还有宁宁,宁宁是他女儿……”她忽然撑不住一般,喉咙呜咽出声,粗糙泛红的手指,却仍然死扣着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刚往那个贱人那儿去一步,我……”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辆虽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轿车上,“……一头撞死在车上!”

    苏南被苏静骂过冷心冷肺,在她无数次劝说她离婚时候。苏静总有千百句话还回来,好像苏南一句理智的劝告,成了和“贱人”一个阵营的。

    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着捏着没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肉的厌烦和麻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此刻,她觉察出自己大抵真是冷心冷肺,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那你去死吧”排在了嘴边,差点挨字挨字地蹦出来。

    咬着后槽牙,伸手抱住苏静的腰,使劲往后带,手上袋子被苏静一撞,“啪”一下落在泥水里。

    带着劲风的一巴掌,狠甩在脸上。

    “苏南!你帮谁呢!”

    男人趁机一扯衣袖,斜了苏静一眼,整整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知遇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知能做什么,又尴尬地僵在那儿。

    苏南脸上,让苏静抽出了五道红印。

    苏静有点蒙,片刻,握着苏南手臂退后一步,“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宁还在家呢,那么小,你放她一个人……”她飞快蹲下/身,借这动作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把沾了泥水的袋子捡起来,拿出里面干净的洗洁精瓶子往苏静手里一塞,“你回去吧,我回家……”

    “妹妹……”

    苏南低垂着头,谁也没看,越过苏静,越过陈知遇,踩着肮脏的雪地,飞快往前走去。

    擦身而过时,她低垂的眼里,有泪渗出来。

    “苏南。”

    身影仿佛没有听见,逃离般的架势走远了。

    陈知遇拔了钥匙,摔上车门,飞快赶上去。

    暗云低垂,河水枯竭,灰扑扑的石桥,苏南立在桥边。

    他想起那日,从人民医院回来,转身回望时那道像是被什么压在肩上的,单薄的身影。

    那时候她在接谁的电话?又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二十四岁光明张扬的年纪,却总能在她眼里看见明晃晃的疏离孤独。有时候什么也看不透,只一片荒漠,风雪弥漫。

    “苏南。”

    那身影飞快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声音闷重,“……让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

    不被逼迫,不被唠叨的大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我说……”低叹一声,“你这么傻,长到大,得有多少人欺负你?”

    “没,也您了……”声音紧绷的弦一样发抖。

    “疼吗?”

    “不疼。”

    还在逞强呢。

    走近一步,伸手捏住她伶仃的腕子,往跟前一带,手指靠近她红肿的脸颊,“我问的不是这儿……”

    湿漉漉的睫毛,急促地颤了一下。

    “……五分钟。”

    他抓着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合。

    五分钟,他不是她的老师,她也不是他的学生。

    怀里身体紧绷,片刻,缓缓地放松下来。大衣的边被紧紧攥住,攥着的五根手指露出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呼吸急促,起伏不定,把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敲入他耳中。

    心上。

    他手掌缓缓地,几分踌躇地按在她背上。

    有些越发惶惑,有些愈加清楚。

    许多念头生了又灭,起了又落。

    气息渐渐平顺,被紧攥的大衣也松开了,怀里的人退后半步,瓮声瓮气向他道谢。

    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我认识一两个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的。”

    苏南摇了摇头,“用不上……”

    苏静不肯离婚,要拖着早已没有的自尊、情分,跟出轨的男人死磕到底。

    “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桥下,露出淤泥的河床,翻出点土腥味儿。

    她头发被风吹起来,刚刚哭过的眼里是干净明澈的,但仍有挥之不去的情绪羁连而生,望着只有忧愁,和更加深沉的忧愁。

    她固执、逆来顺受、苦中作乐,又深沉孤僻的性格,总算稍得端倪。

    然而……

    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抽了一口,才觉一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焦躁稍得缓解。

    小时候家教很严,父亲陈震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父亲,最不喜他定不住地瞎闹腾。有一回,跟同学去山里露营,捉了只松鼠带回来养。那松鼠没过一周死了。陈震罚他跪了半天——对着松鼠的尸体。

    “没反对过你养宠物。去年的京巴,养了三个月,送给了你舅舅。前年的临清猫,养了一个月,现在是你妈替你照顾。这松鼠适应不适应城里生活,平常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你打听过吗?这回要再养不下去,你准备丢给谁,给我?”

    他葬了松鼠,之后再没往家里领过小猫小狗小雀儿。

    “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别揽事儿。”

    在风声中,两个人都沉默了太久。

    “陈老师……您赶紧去展览馆吧,四点半闭馆。”

    陈知遇点头,没有说话。

    烟半晌没抽了,长长一截烟灰,让扑来的风吹散。他把烟一把掐灭,像是要把方才冲动之下的那个拥抱,以及衍生而出的种种,一并截断。

    在桥上分别,两人背道而驰,陈知遇往红房子,苏南往远处另一边自己的家。

    四周建筑面目全非,路仍是小时候自己惯常走的那条路。

    过桥,经过一连串从奶粉尿布到殡仪用品,从生到死包揽所有的小摊小店,穿过一条被散了架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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