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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佛香漫弥,似云又似雾,宛如闯进了仙境,又宛如仙境误坠人间。大殿深处轻纱悬挂,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盘旋端坐,身边置放着青铜钟。
裴子戚当即跪下来,“参见陛下。”
侍郎这才了然,原来那人是当今圣上。他连忙跪下来,高呼陛下万岁。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一片死寂与窒息。圣上没有任何表示,既不让他们退下,也不让他们平身。
侍郎栗栗危惧,额间汗水满布,悄无声息划过脸颊。他怯怯抬起头,孙公公站在陛下身侧,一脸漠然看着他们,仿佛瞧着两个死人。侍郎悚然恐极,可身旁的裴大人端跪在地,腰杆挺得笔直,平静而沉稳。
他将头颅再次埋下去,身躯止不住瑟瑟发抖。片响,清脆的钟鸣声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大殿,悠长而深远。
裴子戚悠悠站起身:“谢陛下。陛下,赈灾方案已经拟好,还请陛下过目。”说完,他看向侍郎。
侍郎猛地回神,原来钟声是平身。他连忙站起身,拿出方案大声念出,高度的紧张让声音带着许些颤音。待他念完,大殿又陷入了死寂。他愣在原地,手心渗满汗水,他们是不是该告退了?他看向裴子戚,一脸从容与淡定,嘴角似乎还浮着浅笑。
顷刻,大殿响起洪亮的笑声。“子戚,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朕给你七天时间,你三天能完成。赈灾的物资,你准备用多久?”
侍郎心中一惊,陛下只给裴大人七天时间?陛下这是故意为难裴大人,还是太信任裴大人的能力?
裴子戚笑笑:“我寻思着陛下会这么问我。所以来之前,我已经叫户部去准备了,这几日能备好。陛下对我的方案应该没有异议吧?”
忽地,笑声断了。“好呀好呀,这一次户部做得很好,有赏!孙禄,待会你带旨去户部走一遭。”
侍郎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叩谢皇恩。裴大人依旧伫立,云淡风轻地笑着。他忽然意识到,陛下似乎只赏了户部,并没有赏赐裴大人。
“好了,退下吧。”皇帝又道:“子戚,这几天你不在,南书房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你该去看看了。”
裴子戚拱手领旨,“臣遵旨。”
闻此,侍郎向裴子戚看去,发青的眼底、从容的笑意。裴大人为赈灾一事,已有二天不曾合眼了,现在还要批答奏折,他的身体吃得消吗?然而他的担忧还未出口,裴子戚已经离去。欣长的背影挺立如松,一步步走在廊道上,坚定而果决,一步也不曾回头……
待两人离去,大殿回归沉寂。佛香四溢,带着一点点的檀香味。洛帝徐徐睁开眼,“孙禄,此次裴子戚抄家,他中饱私囊多少银两?”
孙禄毕恭毕敬站出来,“回陛下,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白银不少了。”洛帝叹息道:“孙禄,你说这个裴子戚,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孙禄笑了,“奴才瞧他是太聪明了。若他不犯一点错,您还敢用吗?”
所谓慧极必伤。有时为人滴水不漏,不是保命而是害命。一个臣子太聪慧了,难免会引起君王的忌惮。因为有错,君王才放心把他捏在手里。
洛帝冷哼一下,“他倒活得很明白。”
孙禄:“需要奴才去处置他吗?”
“一个犯错的人,想处置随时都可以,不急着一时。裴子戚现在还有些用处。”洛帝又道:“对了,老二老三是不是快回京了?”
“上个月回的信,应该这几天到京城了。”
洛帝笑了,转眼又哼了一下。“这两个不孝子,朕三番五次要他们回京,他们找各种理由搪塞朕。若不是此次朕拿婚事要挟,恐怕还不肯回京。”
孙禄笑了笑:“陛下,您是太宠他们了。要奴才说早该把他们召回来。”
洛帝叹一口气,“朕舍不得,朕亏欠他们太多了。”说完,眼眶染上一抹红色。
孙禄识趣站在一侧,不再言语。空旷的大殿再次回归沉寂……
黄昏时分,夕阳烧红了天际,万物也染上淡橘色。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座古宅傲然耸立,牌匾上刻着遒劲的‘裴府’两字,两边的石狮子亮蹭蹭,好似磨过的玉石。
这是裴子戚的府邸,也是京中最怪的宅子。里面的奴仆不是缺胳膊是断腿,或是容貌尽毁。总之,没有一个正常人。有人说是因为裴子戚的名声太臭,没有人愿意给他做奴仆,只有这些残缺不全的人才愿意。
虽说如此,可这些残缺不全的人却活得恣意嚣张。别说正常人不敢小瞧他们,连一些官老爷瞧了他们,也要尊称一句大爷。
对了,里面还养着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孤儿一个个古灵精怪,却又饱读诗书、出口成章。有人说是因为裴子戚自知坏事干得太多,怕老天罚他断子绝孙,所以养这些孩子用来送终。
彼时,喧闹的大街陷入了冷清。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悠悠向裴府走去,他手捧木盒子,发青的眼底已转为黑色。忙碌了一整天,裴子戚终于把奏折批答完毕。
他走到门前,轻轻扣门。大门轻启,伸出一个小脑袋。看门的福子见是裴子戚,凶狠的脸庞立马带上笑意:“老爷,你回来了!”
裴子戚笑笑:“嗯,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福子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左一块补丁右一块补丁。他笨拙打开大门,连忙把裴子戚迎进去。他整一条右腿全没了,是三年前在战场上被敌军砍断的,如今全靠拐杖支撑。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跟在裴子戚身侧,脸上满是憨厚的笑。他道:“大家都很好,是很想您。您这几天去哪里了?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蜀中……”
裴子戚话还未说完,重重的敲门声响起了。憨厚的面容立刻变得凶神恶煞,福子吼道:“来了来了,敲什么敲?不知道老子的腿不好啊?”说完,他又变回憨厚少年,“老爷,铁定又是那些混蛋来搅事了,我去打发他们。”
裴子戚点点头,赞赏道:“嗯,有进步了。福子,你是我裴子戚的人,你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一个人,只需要做好你自己。不要因身体残缺妄自菲薄,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是了。”
福子点点头,眼眶不觉浮出一层水雾。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老爷,您放心好了。”
“老爷,你别夸他了。你在他身上废那么多心思,瞧他这一点出息!”身后忽地传来苍劲的声音。
裴子戚回头笑笑,“福子还是小孩子,应该多夸夸他。祥伯,你别这么严厉,凡事总得有一个过程。”
祥伯哼一下,“他十八了,你也才二十。他算什么孩子?”
裴子戚一噎。祥伯是他的管家,曾是有名的千夫长。他的绝技是百步穿杨,可惜后来被敌军抓住,戳瞎他一只眼、手筋也被挑断。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双手却再也拾不起重物。
彼时,门口传来谄媚的嗓音:“在下久闻裴大人,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福子:“我家老爷不在。”
“可我刚刚才瞧见裴大人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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