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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动笔。 ”提及那些字,周如水回过眼来,兴奋劲顿时散去了大半。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日光下翩然飞舞的蝶,低道:“兕子字不太好,实是惧丢人现眼。”
“油嘴滑舌,故态复萌!”听了她的话,公子沐笙了然地瞥了她一眼,随手取过案上的一只简,无奈地点了点小姑子的眉心。
虽说往日里,周如水都是不认罚的,如今甘愿认罚已叫他很是欣慰了。但已过月逾,却仍一字未动,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周如水却是冤枉,提到写字,她便有些烦躁。她不禁用手捂住脸,真想打个地洞钻回去。
这次,她是真心实意要认真罚写的。但她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子,上一世,因为一手字不好,她不知吃了多少暗亏,后来更被安上了个不通文墨的坏名声。这次第,明知罚抄都是要给琅琊王三看的,她更不能露丑了。如此,她才左右不敢提笔,往日里,更是暗暗发奋练字,想着不能再重蹈往日的覆辙。这般,才拖慢了进度。
见她如此,公子沐笙叹了口气,他慢条斯理地将简丢回案上,盯着周如水看了一会,又问:“那你此次来,可是因那刘峥?“
闻言,周如水怔住,她讪讪一笑,巴巴地看着公子沐笙,低低地问道:“阿兄,君父可会重用刘峥么?”
虽然昨日因御床微陷,三位孝廉被置于朝堂之外都未被封官。但她明白,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若是三位孝廉都不被用,察举制也没了意义。所以,他们终是会入朝的,但,她确实不愿刘峥得势。
周如水这语气,全是不愿刘峥得势。公子沐笙挑了挑眉,他黑亮的眸子担忧地看向周如水,眼神中亦有困惑,他问她:“你因何怨愤刘峥?”见周如水抿着唇不言语,他笑了笑,带着十足的宠和理解,又补充道:“吾知,兕子不会无故贬斥他。”
他是在道,我知,我的阿妹不会捧高踩低,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贬斥一个低门子弟,你这样做,定然是有缘由的。
这是兄妹俩人第一次点破南城门之事,也是了,周如水秉性憨实从不是喜新厌旧的姑子,她忽然对刘峥改了心思,并且不遗余力地打压他。不光刘峥莫名,旁人莫名,饶是公子沐笙也是想不透的。
周如水笑了,她看着光从糊了白绢的窗格中透进来,辉映在公子沐笙俊逸的侧脸上reads;悍妻上位。她的兄长,贵气逼人,优雅卓绝,是她从小到大最钦佩最坚实的靠山。她多想将她所有的经历的都告诉他,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那是她谁也不能说的秘密!时人敬畏鬼神入骨,她要是说了,即便兄长舍不得一把火将她烧死,也是不吉。
周如水心底涌上了一抹苦涩,她想了想,无比真诚,无比认真地说道:“阿兄,往日里,兕子便是被你们给贯坏了!所以,自不晓得人情冷暖,原也只觉得这世上无一个不好人。可如今幡然回首,才知,这世上人皆有两面不止,便是利字当前藏了真性情,虚情假意的儿郎姑子也甚多。”说着,周如水叹了口气,她无奈地道:“阿兄,刘峥他欺我,骗我,轻视我,却又利用践踏我。若兕子还不晓得躲,还不懂得断心断念,便是真的蠢了。夫子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兕子不过乘兴而为,以直报怨罢了。”
她说的很隐晦,但也很直白。她说她一心慕刘峥,一心为他着想,但她却甚么也没有得到!不光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被他算计利用践踏鄙弃。到头来,才知道那人是个利字当头,虚情假意的白眼狼。如此,她怎能不变心?怎能还甘愿做他的垫脚石?见他安好?
既然,他自视甚高,瞧不上她,狠狠地玩弄了她。那么,她也会报复,她也见不得他好。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听了这番话,公子沐笙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他安抚地朝周如水笑了笑,默了半晌,才静静地问她,“那如今,阿妹如何看待刘峥?”
见兄长并没有气恼她的任性生事,周如水松了一口气。她思索了片刻,才认真地,极尽中肯地说道:“刘峥此人,嵩性狼抗,志大才短,好乘人之弊,非君子之臣。”
她是说,刘峥这个人啊,傲慢,暴戾,有志向才智却不够,喜欢乘人之危,并不是个良臣。
周如水的评判实算中肯,她承认他有才智有志向,却也道他骨子里傲慢暴力,阴诡喜乘人之危,是个有本事的小人。
闻言,公子沐笙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她:“兕子,你可还记得,何为治国?”
“治国?”周如水微微沉吟,她不解地望向公子沐笙,明媚的大眼眨了眨,半晌,才轻启红唇,徐徐地答道:“臂如村醪市脯,所济者众。”
治国之道,像市集提供酒肉,从而济养百姓。
自公子沐笙参政以来,议事从来都不避讳周如水。旁的姑子自幼都学女红后宅之事,只有她,在兄长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琴棋书画以外,兼听国事。虽然,她从前并不好学,但耳濡目染,总有所获。
公子沐笙看着她,欣慰点头,揉了揉她的发,声音更显温柔,他又问:“《晏子春秋·杂下之十》你可还记得?”
这是开始考较她的学问了?还是,要劝她莫钻死胡同?
周如水无奈地撇了撇嘴,抬眼,见兄长笔直的身形如一座皑皑的高山,脸上的淡笑也温暖得如这世上最安稳的湖水。她心口一松,也笑了。循着记忆,她柔声地答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味不同。”说到这,周如水一怔,已有些明白了。
果然,公子沐笙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微笑着说道:“你不喜刘峥,为兄甚慰。”说这话时,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嘲讽,好似也并不太看重刘峥。
周如水讶然,看向公子沐笙。
便见他一哂,莞尔道:“察举制是我所提,天下人早便认定了,孝廉若入朝,必会为我所用。即便不为我所用,他们也算是我的门人。遂,朝中打压他们的人不在少数,从那日御座塌陷,孝廉不得受封来说,便已可见端倪了。他们三人,本长路漫漫,无需我做甚么,刘峥的前路,本不会太顺reads;[系统]全职好人。然而,天之生人,各有偏长。国家之用人,备用群长。昔日齐孟尝君门下亦有鸡鸣狗盗之徒,若有真用得上他之时,为兄也不会弃其不用。”
听得这话,周如水一时失言。
但见公子沐笙瞥她一眼,眉头轻挑。
见状,周如水双目微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其中要处,追问道:“兄长此言,可是道会对刘峥不闻不问?”
对呀!三位孝廉自从入朝,便已被贴上了公子沐笙门人的标签。朝中党争从未停止过,兄长只需不闻不问,不暗中相帮,像刘峥这样无出身,无家族撑腰,又无同僚相护的孤寡之徒,定然会步步为艰,苦如鸡胗的。而他若无法立身得势,刘氏一门不会看重他,如此,刘氏还会是那个没落的刘氏,根本翻不出天来!
想通其中关节,周如水险些笑出声来,她还想继续问话,公子沐笙却不给她机会,忽而又道:“兕子,依你之见,傅涑,钱闾二人谁堪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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