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恕不从命第七十二章(第1/2页)悦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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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谣言,远比周如水预想中还要传得更快。她只跪了两个时辰,便被请回了华浓宫去关禁闭了。

    出明堂的路上,周如水迎面便撞上了坐在羊车中直朝这头来的谢釉莲。谢釉莲妩媚含笑的脸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那眸中意蕴深深,直叫周如水后背发凉。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瞬更叫她清醒。当君父的金壶砸向公子沐笙,当她对上谢釉莲阴毒的讽笑。她终于不得不认清,不得不承认,只要身处在这深宫之中,哪怕她贵为帝姬,亦同是入了局的棋子。

    这一盘棋,大至周国的山水琳琅,小至她们兄妹的生死,已是谁都不会再留情的了。她与谢釉莲之间,也早已不复了当年的情分。如今,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等着哪一日,有谁能踩着对方的尸骨,留到最后。

    另一头,炯七老早易了容去到了东市,只等着从兰若庵上东市来换粮采买的小沙尼。

    果然,如周如水所料,小沙尼还真免不了嘴碎。闲谈之间,她们已同几个菜贩子聊了开来。讲是如今谢氏如日中天,不光娄后被赶出宫避进了庵堂,二殿下公子沐笙在朝堂上也处处受谢氏的压制。现下,便是天骄公主在□□中也总受谢姬的委屈!

    如此,小姑子终于受不住了,昨夜便跪在了兰若庵庵门前哭求母亲。却不想,娄后还真是心灰意冷,一心向佛了。竟是理也不理在外头哭得几近断肠的小女儿,愣任天骄公主在庵门前白白跪了一夜。这不,直是日头初升,天骄公主才终于怏怏地,满是失望地哭着回了宫去。

    见情势一如所料,炯七神色微动。稍顷,便又依照周如水的吩咐去了秀水街。

    秀水街,秀水街,这名头听着好,却实际不是个好去处。早先,秀水街不过是条臭水沟,因着周边恶臭不好治理,便成了邺都中最荒芜的一块。却,前几年因闹洪灾,胆大的难民便流窜进了邺都。后来,他们见秀水街左右无人,便三五成群地在秀水街落了脚。时日一长,秀水街便成了藏在邺都角落里的贫民窟。

    入了秀水街,炯七便依照周如水所嘱托的,买了几个小乞丐的嘴。不多时,秀水街中的一群乞儿便都串进了朱雀街,纷纷传唱起了“凤凰乔扮朱雀来,夜跪庵前急求母。”这一传,可想而知,不多时,便是满城皆知了。

    邺都近日来除了夏公主锦端遣他国使节传书三郎之外,便没旁的甚么趣谈好谈的了。如此,这事儿一传开,四下便都当做了少有的谈资,也一劲地全嚼起了舌根。更有的人,谈着谈着,都不禁唏嘘起了避走庵堂的娄后来。

    遥想当年,先帝未立太子时,朝堂也若如今这般暗潮涌动。彼时,尚是公子的周王忽在元宵夜巧遇了娄相之女娄三。一时竟是惊为天人,后头,便跟着娄三去了娄府,直截在娄府门前奏起了凤求凰。那求之姿,可是叫当时的众人都闪花了眼。

    昔日的娄氏亦算是盛极一时的了,彼时,娄檠为先帝心腹左相,其子娄安又远驻边关,可谓是权倾朝野,脚踏边疆。此事一出,时人曾私论,道是周王当时此举,怕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权谋再三。与其说是看重了娄三的美貌,倒不如说是看重了娄三背后权重的母族。

    却,旁人私论如何,情之事本是无甚道理可讲的。当年的周王亦是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尚在闺阁中的娄三姑子哪里受得了他的再三蛊惑,不久,便真的一往情深,非他不嫁了。后来,哪怕娄父绝然反对,娄三仍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当时尚未做太子的周王。彼时,周王也算深情,亦是破天荒地朝娄后承诺了,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却有承诺在前又如何?再后头,哪怕周王被先帝立为太子,娄氏在背后的助力不容小觑。哪怕他们夫妻二人早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先约在前。但人心善变,又更何况,是深如海的帝王之心呢?

    周王继位后,娄后的好日子便渐渐到头了。后宫代有莺燕出,当新宠出现,便是娄后该销声匿迹的时候了。却偏偏,娄后刚烈甚至善妒。彼时,曾经的山盟海誓,都成了刺骨的钢刀。她霸道,她揽权,她甚至用无比毒辣的手段一次次地残害后宫的姬妾们。她一次次地与周王争锋相对,从不退让。到如今,她的跋扈悍毒,都能叫三岁的小儿都闻之夜哭。

    却哪晓得,世人都以为的帝后不和,至死方休。会因太子的溢亡而忽然的偃旗熄鼓。太子身故后不久,娄后忽然放手了,退让了,她避走出了宫,躲进了庵堂。昔日争得最狠的她,竟是一夕之间,连争也懒得争了。

    世人皆知,娄后入兰若庵后,便做了首诗自寓。她道,“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一代帝后,终是承认了自个是个弃妇,是把入了秋的扇子。而相较于她,后宫的莺莺燕燕却是秋日御寒的外衣。在需要外衣的季节,她这把扇子,便该被封进箱底,再不管顾了。

    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时代,终是时过境迁了。

    只要是个女子,便会怜惜娄后的遭遇,亦会怜惜求母而不得见的周如水。

    这一刻,众人皆是唏嘘,都道情之一字变幻莫测。到头来,倒好像,早抛却了情根,投入了欲/海的长公主岱才是活得最畅快的。

    这一刻,众人也才恍惚地反应了过来,那个前岁才在南城门前示好琅琊王三的姑子,那个开留园招男宠的姑子,那个所谓刁蛮跋扈的周氏天骄,不过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子罢了。而即便贵为帝姬,她也有无望的时刻,也只能哭着,在庵门前无助地跪求或许也同样无能为力的母亲!

    一时之间,这邺都上下,因这议论唏嘘,真是沸腾不止了。

    王玉溪所言无错,这世上事,确实是“岂知千丽句,不敌一谗言”的。谗言的力量,亦永远都是巨大无比的。又更何况,众口本铄金。

    而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却是彼时的陈郡谢氏最不愿意见到的。

    谢氏毕竟是世家高门,对它们而言,内在如何腐朽,外表都定要光鲜亮丽。而大凡是自称名流雅士的,被污了清誉都比失了性命更可怖。如今,谢氏也算是独霸了朝堂了,不过一件小事,被这般地公诸了野心,实在是太伤风骨了。

    如此,谢浔再揽权也抵不住悠悠众口。

    遂,谣言方起,谢浔便已是坐不住脚了。他忙命了仆从向宫中递了话,叫谢釉莲去替周氏兄妹求情。后头,周王也自然地承了谢釉莲的情,甚至在她胸前深深一嗅,闭着浑浊的双眼,陶醉的,欣悦地盛赞谢釉莲道:“姬果真贤淑温柔,实是胜那老妇多矣!”这一言,也算是真真将娄后低看进谷底了。

    彼时,秋风肃杀,巍峨华丽的宫城也仿佛被这时节染上了几缕秋愁。

    谢釉莲自羊车上下来后,便摒退了众仆,独自朝庑廊缓缓走去了。随着她的走动,她长长的袍角流泻在了青石地砖之上。须臾,她迤逦华丽的身影亦跨入了殿内。那背影婀婀娜娜,只稍稍一动,已美得动人,亦美得惊心了。

    却,谢釉莲只朝殿中迈出了一步,便忽然地垂了眼去,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向前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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