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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快里面请。”小伙计热情地招呼他:“您是买成花,还是买花种?我们店里应有尽有,您请进去挑选。”
厚厚的夹棉帘子挑开,傅文一眼就看到坐在那里的庄明宪。
她穿着海棠红的罗袄,柳黄遍地锦裙。头上戴了一支珍珠步摇,捧着一杯茶,不知道跟丫鬟说什么,笑盈盈的。
她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步摇上的珍珠垂在她小巧白嫩的耳边,晃啊晃的,能晃到人心里去。
他本能地把视线移开,片刻之后,又把脸转回来,重新去看她。
庄明宪这才看到了傅文。
她视线从傅文身上一瞥而过,就继续跟谷雨说话。
都在京城住,会碰到毫不为奇。
于她而言,傅文就是个陌生人。
她不想跟他有一丁点的瓜葛,当然了,傅文一定跟她的想法一样。
傅文见她神色不变,依然笑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心就缩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也攥得越来越紧了。
正好老太太从后面花棚里回来,见到傅文就笑着打招呼:“好久没见你了?如今是解元老爷了。可还像从前那般辛苦吗?”
傅文行了礼,说:“还跟从前一样。”
“你是来买花的吗?”
傅文点头:“正是。”
老太太笑着说:“我们买好了,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
傅文把老太太跟庄明宪送上了马车,从始至终,庄明宪都没有看他一眼。
傅文看着马车在雪地里碾出来的印子里有什么闪闪发光,他走下台阶,从雪水里捡起一串珍珠。
粉白的珍珠不过红豆大小,一共四颗串在一起,傅文认得,这是庄明宪步摇上的。
他将珍珠上的泥污擦拭干净,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气太冷,傅文觉得吸入肺中的空气太凉,凉的他心有些疼。
“少爷。”澄墨小心地提醒:“要把花搬进去给老板瞧瞧吗?”
傅文收回视线,说:“我自己来。”
澄墨退后两步,看着傅文从车里帮那盆花搬出来,搬进了铺子里,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自打去年少爷在山上把衣裳脱给宪小姐之后,他就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更加难懂了。
这一盆花,是庄家大房老太太过寿时,少爷写字赢回来的。一共两盆,少爷跟宪小姐一人一盆,宪小姐那盆转送给了叶少爷。
其实少爷的花房里已经有蓝荷了,当时叶少爷要用紫荷换,少爷竟然不同意。还将这盆蓝荷从河间府带回了京城,养在了花房里。
花房里都是少爷养的各种名贵荷花,蓝荷也有几盆,可少爷独独对这盆蓝荷格外珍惜。每次浇水、擦拭叶子,少爷总是格外温柔有耐心。
前些日子少爷进宫住了几天,晚上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这盆蓝荷。不料这荷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枯萎了,甚至还有要死的迹象。
少爷是养荷高手,能养出四季不败的荷花来,一盆蓝荷死了,不是还有其他的吗?
没想到少爷非常担心,想尽办法要让这蓝荷复苏,一连好几天都沉着脸。
实在没办法了,就搬着蓝荷来这里求助老板了。
少爷不放心,要亲自抱着这盆荷花才行,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
澄墨隐隐有些明白,又觉得不太明白。
从丰台花市回来,傅文心情不佳,因为那盆花的确无救了。
傅老夫人叫了他过去,跟他商量婚期:“明年四月、六月都有好日子,你看定在几月?”
“您觉得哪个好,就定哪个。”傅文神色淡淡的,消瘦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根本就在意自己的婚期。
傅老夫人看着就叹了一口气:“既然昨晚发病了,为什么今天不好好歇着?这一大早就出门,身体哪能受得了。”
“您别担心。”傅文看了傅老夫人一眼,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上午出去转转,现在好多了。”
他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傅老夫人心里一阵难受。
他的头疼病如果不治,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这些年,可把他给折磨坏了。
明明饭量不错,却从未吃胖过,一直这样的瘦。
她突然道:“我昨天去看长公主了,她说你的病庄明宪或许能治。”
傅文只觉心头猛然一震,又想到庄明宪今天淡漠的样子,他抿了抿唇:“不过是或许而已,之前也不是没有大夫这样这样说过。”
“不、不。”傅老夫正色道:“这一次是长公主说的,既然她开口了,那就一定不会有假。”
“傅文,你不能任性!”傅老夫人表情凝重:“这次你听我的,一定要让庄明宪来给你治病。你的头疼病,不能再拖了。”
傅文的手紧紧攥着又缓缓松开,他捋了捋衣摆的褶皱,低声说:“好。”
傅老夫人立马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叫了李嬷嬷来:“现在就去请庄明宪,让她现在就过来。”
她是一会都不愿意等的,就怕夜长梦多,傅文会改变主意。
李嬷嬷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不敢耽搁,立马就去。
她是欢欢喜喜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忧心忡忡。
傅文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
傅老夫人得知庄明宪没来,有些不高兴:“她什么时候来?”
“老夫人。”李嬷嬷想着庄明宪嚣张随意的样,脸上露出几抹忧色:“宪小姐说,她不来,不给我们少爷治。”
“呵!”傅老夫人哂然冷笑一声:“她不过是因为之前我落了她的面子,所以她拿乔,其实刚才我就猜到了。”
之前让她来傅家小住,修补绣像,她没同意。傅老夫人就知道庄明宪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了。
李嬷嬷想着庄明宪那淡漠的样,就觉得不像。
“那……您说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傅老夫人说:“她想找回面子,我给她这个体面就是,明天我亲自去鲤鱼胡同请她。”
“可以。”李嬷嬷说:“就算她不同意,还有庄家老太爷呢,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傅文心里闷得难受,起身出去了。
“少爷,明天是十二,今天还要去珍翠阁买簪子吗?”
傅文抬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说:“不去了。”
澄墨很是诧异,却也不敢说什么。
少爷有一个盒子,他每年十一月十二这一天都会放一根簪子进去。或是他自己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亲手雕刻的,或是去珍翠阁买的。一年一年累加下来,盒子里摆放了七根簪子。
今年是第八个年头了。
看来以后少爷都不会朝盒子里放簪子了。
傅文慢慢沿着花园朝回走,触目都是萧索的莹白,树上的积雪清清冷冷的,扑簌簌朝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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