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回 人思变(第1/1页)姻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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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氏思索良久,终于道:

    “妾身自己也还罢了,这几个孩子,却是极其舍不得的。”

    看她的神色,竟是从未如此认真却平和过。

    武承肃重重叹了口气。

    “若能侥幸得生,只是从此你与孩子们都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在,你可甘愿么?”

    段氏几乎想也不想说“妾身甘愿”。

    回答得如此痛快,倒教武承肃怔住了。

    段氏心中已有些猜测,只不知是武承肃自己的念头,还是哪个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虽不知武承肃刚又去仁明殿发了回脾气,可先前珠儿、钏儿两个的事段氏是知晓的,想到武承肃有些喜怒无常,又似乎变得愈发心狠,段氏也不敢表现得太过聪明,只说些两个孩子的趣事,又说自己如何舍不得他两个。

    说着说着,段氏便忍不住有些伤心。

    不等武承肃劝她,段氏先吸了一口气,劝武承肃先睡下。

    武承肃也不多言,真静静躺下了。

    段氏闭上眼睛装睡,心里都是武承肃方才的语气和态度,以及话里话外那些她想也不敢想的意思。

    武承肃却大睁着两眼,久久不能入睡。

    阳筠知道武承肃宿在段氏宫里,什么也没说。

    前几日她病得糊涂,见不着钏儿也每个分辨。后来神智愈发清楚了,也尝出来饭菜与平日不同了,阳筠心中便暗暗有了猜测。

    而方才她打发几个婢女出宫时,分明没有看见钏儿。

    这么大的事,钏儿怎么会不来跟着张罗?

    她几乎不用想,知道又是被武承肃发落了。

    钏儿命苦,先前被印儿害了一场,这几年才刚好得差不多,忽然又被武承肃害了。

    也不知道他这回用的是什么法子,是不是将钏儿也胡乱丢出去了事。

    不知道钏儿与珠儿是否在一处。

    阳筠想着,便觉得胸闷难耐。

    坠儿却不在跟前,只留了秋云在里头侍奉。

    见阳筠似乎有些气不顺,秋云忙将阳筠扶起,令其靠坐在床边,接着回身去端了茶水过来。

    阳筠接了茶水,先问了句:“你坠儿姐姐呢?”

    “回娘娘,坠儿姐姐带着人查夜,马上回来。娘娘可是有事要找坠儿么?”秋云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狐疑。

    “难为她,竟只剩了她一个了。她若在外头伤心,便让她独自呆会儿罢,我跟前有你好。”

    阳筠说着,喝了一口茶,将茶盅又递回去给秋云。

    秋云默默接了。

    自家娘娘是个极聪明之人,她早知晓。现在看来,娘娘显然是猜出钏儿的事,只是不说破罢了。

    “我倒想同你说会子话呢——难得只有你在跟前。”

    阳筠忽然开口。

    秋云不禁心惊。

    可不过一转念,秋云便安稳下来。

    她求着不肯走阳筠便将她留下,显然是早猜到她的大致来历了。

    果然,没等她接过话来,阳筠便又幽幽道:

    “我只是不知道,现今天下是这样的局面,他们家内里也有些乱,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心又向着哪个?”

    秋云抿了抿嘴,恭敬道:

    “秋云不知娘娘所指何事,请娘娘明示。”

    阳筠一挑眉,好笑道:“你还要和我装傻不成?”

    “奴婢不敢在娘娘面前隐瞒,”秋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奴婢被遣来许久,从前在东宫尚有人可帮忙传递消息,但也都是些指令罢了,并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形,因此不知该向着哪个。”

    阳筠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

    “是了,他们家的事外人瞧不清楚,且你被送来临水,自然也是与你无关的,你不知道底细也是自然。那我倒要问你,魏军已经胜利在望,我今日又有意让你出去,你为何还不回去复命,反倒要继续留在这里?”

    阳筠的话并没说得十分明白,秋云却隐约猜出两分。

    魏国王宫里,分明是暗潮汹涌,早分了几股势力了。

    她是沈夫人派来的,却钦服于阳筠的胸襟与眼界。

    然而说到底,最终选择留在这里,一是因为不忍心丢下阳筠,好歹要替她出一份力;二,是因她也听说了宫外的那些传言——关于阳筠原本要嫁周绎的传言。

    听说传闻之后再回想阳筠起初对武承肃的态度,以及她每每遇到与魏国有关之人时的紧张,关于周绎为何无子、为何围城而不攻,乃至如今武承肃为何冷落仁明殿,便都解释得通了。

    秋云神色从容地把自己的来历讲给阳筠。

    阳筠却只深深地看了秋云半天,将秋云看得心慌。

    她句句属实,不知阳筠心中还有何疑虑。

    莫非是怀疑她留下的原因吗?

    “方才我问你,为何不急着出去,反倒还要留在宫里?”阳筠声音极轻,听得出费了许多力气,“你莫要说是因为不忍,也别说是放心不下仁明殿。你该知道,依照如今的情形,便是你留在这里,于我也没什么用处。”

    秋云惨然一笑。

    阳筠果然猜中了。

    “回娘娘,奴婢之所以留下,原因有二。”秋云既被疑心,便也答得痛快,“一是因为奴婢最初便是奉了沈夫人之命,要在东宫做策应,助卫氏离间帝后与太子的关系;且数月前沈夫人吩咐,待临水城破那日,要奴婢亲手结果娘娘性命。”

    阳筠点头不语。

    她早知道会是如此。

    可她并不怪沈夫人。

    从前听周绎提起母亲,倒是十分骄傲的样子。周绰虽是庶出,对沈夫人却也是极其尊崇敬仰的。沈夫人要秋云来害她,不过是为了保住周绎的名声和前程罢了。

    保住周绎,也便护住了周绰、沈青英等人。

    “可如今你对我说了实话,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性命在此,等着亡国那日你来杀我么?”

    秋云咬牙。

    还没等秋云说话,阳筠先叹了口气。

    “要我死倒不难,只怕陛下会在你之前动手。”阳筠苦笑道,“若你运气好,先于她杀了我,只愿你尽力保住自己性命,想法子将此事推给魏国国主周道昭,推得越干净越好。”

    秋云错愕。

    阳筠却又喃喃道:“好歹,莫要再说是奉沈夫人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