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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里留仙观。
从被耶无疾强行收徒算起,修正道长已经修道二十个年头。
二十个春去秋来,曾经叫二虎的修正没有了一丁点昔日地痞少年的影子,他继承了师傅神医侠道的衣钵,朴实而又仙风道骨。
背心大裤头的卓杨靠在躺椅上,嘴对嘴喝着紫砂壶的明前炒青。
“修正,听说当年被师傅带进山里,把你吊在树上打了一个月,你才听了话,是不是真的?”
修正的眼角猛地一抽抽,但表情还是努力做着风轻云淡状。
“假的。”
“哦?”
“打了两个月”
“噗,啊哈哈哈”
修正绷不住了,腮帮子咬牙切齿。
卓杨笑够了,打量一眼修正魁梧的身子板儿。
“你的确挺抗揍。两个月我操,你就不恨你师傅?”
“恨不恨的又有什么用,我也打不过他。”
卓杨再轻笑两声,抹了抹胸前的水渍,继续嘬紫砂壶。
修正抚了抚脸上的虬髯胡须,对着窗外杨树上拼命叫唤的蝉吹了一口气,但距离太远,蝉没理他。
“师叔,我把过去一年观里的账目拿来,你看一下?”话虽这么说,修正却没有一点挪地方的意思。
“不用了。”卓杨摆摆手。“把留仙观交给你,里外便都给了你。”
留仙观香火很旺,拦不住虔诚的世人来布施,再加上卓家不斐的周济,观里实际上很富有。
但修正和他师傅耶无疾一样,都是清修之人,除了吃饭穿衣,没有其他需要开销的地方,钱在这里便很稀奇地显得多余了。
修正是老耶唯一的弟子,也是唯一的衣钵传人,卓杨自是信得过他。别说他不怎么花钱,就算修正是个酒肉道士,甚至花道士,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花多少钱卓杨也会由着他。
修正比卓杨大,今年四十岁了。按照辈分,他应该叫卓杨师伯,因为无极子耶无疾都称呼卓杨师兄。
但因为从二十年前进山开始,就在师傅的命令下称呼卓杨为叔,再加上卓杨不是正经道门中人,所以一声师叔,既过得去,也叫着顺嘴。
去年的时候,卓杨劝修正找个老婆,也叫道侣,一起在观里搭伙过日子。
中国取经的道教分为两派,全真和正一。全真教不但戒酒肉荤腥,而且断酒色财气,攀援爱念,忧愁思虑。
所以结婚是不可能的。
但以符箓斋醮为主的正一派则是接地气很多,它不需要出家修行,也可以结婚生子。
耶无疾当年诈称出身全真嵛山派,当然是胡诌,全真教也从未承认过他。但很显然,他的来历,以及与梦境里羊一的渊源,的确能靠上全真派。
如今,留仙观在卓杨的运作之下,正式列入了中国道教名录,但既不属于全真也不是正一,就是独自一枝的留仙派。
留仙观既不修全真的丹,也不修正一的符篆,而是修炼道心,追寻宇宙本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卓杨不修道,但他是留仙观的话事人,有他在,就没人能动一人一冠的留仙派分毫。从卓杨的角度,他不希望留仙观苦修清修,在红尘中修炼不香吗?
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修正除了比耶无疾爱干净,三皈五戒比耶无疾还严谨。卓杨劝他娶个老婆双修,说了也白说。
少年时修正是为祸乡里的地痞恶棍,也是严打的漏网之鱼,运气稍微差点,他现在已经被枪毙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前被吊在树上打了两个月,是有讲究的,那是一顿脱胎换骨之打,从体肤到内心的鞭挞。
一般人就算有九条命,两个月也被打死了,修正则被鞭挞干净了罪孽和一身的暴戾。耶无疾用心良苦,修正也不是一般人。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老耶师弟唯一的传人,卓杨必然会保着修正和留仙观,这里是他内心最为平静之地,也是他缅怀六位神仙的地方。
“修正,要不然收几个徒弟吧。”卓杨说。
“收徒得靠缘分。”
修正的回答非常在理,卓杨无法反驳。
这两年,有许多感情受挫、事业受挫的文艺青年、**青年和普通青年,慕名来到留仙观,希望能入观拜师修行,但都被修正好吃好喝招待后,轰了出去,一个也没留。
这卓杨就没辙了,他总不能摁着修正强行让他娶老婆收徒弟。
修正走过来给卓杨把紫砂壶的水蓄满,然后再坐回藤椅翘起腿。
“师叔,我感觉你有点变化不一样了。”
“嗯。足球上悟出点东西。”
修正点点头:“那接下来的一年,你会在足球上遇到很大阻力。”
卓杨大为惊奇:“哦?什么意思?”
“师叔,你知道我师傅为什么会羽化升仙吗?”
“为了救我,耗尽了元神。”
“不全是。”修正说:“师傅他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逆天改命。这些,其实是违反天道的,也可以理解为违反宇宙的规则。”
“此后我师傅以身为鼎,炼化宇宙元气为师叔你修命,也完成了他的道心。这么做,更是违背规则之举。”
“所以,天道之下,他需要付出代价。救你一命,他就需要用自己的命去补偿天道。”
这就很玄学了,卓杨不修道,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因果,但他相信修正没必要骗他或吓唬他。
“你的意思接下来的一年,我性命堪忧?”
“没那么夸张,师叔你有没有给谁逆天改命。”修正说:“但你的变化让我感觉到,很可能也突破了一些规则。既然是足球,天道就会在足球上有一些补偿,给你增加助力就是一种平衡性的补偿。”
“修正,我想不出在足球上还能遇到什么大的阻力。突然涌现的天才?不可能。”
“我不懂足球,所以没法说得更具体,但阻力一定会有。”
“只有一年?”
“应该只有一年。”
“为什么?”
“因为天道其实也欺软怕硬,降不住你,也就认了。”
“哈哈哈,那我就不担心了。”卓杨笑着说:“我以为自己无敌了,还担心足球这样踢下去会非常没有意思。有对手才会有快乐,我很期待老天会给我安排什么阻力。”
修正又朝着那只嘶吼的蝉吹了口气,仍然一点不管用。卓杨捻起盘子里的花生米,食指一弹,花生从窗户激射而出,准确打在蝉的身上,知了知了便戛然而止。
“师叔,这样不好。”
“无所谓。”卓杨站起身。“我回家吃饭了,你的饭菜太寡淡,不合我胃口。”
“修正,别学你师傅,你也学不来。你还是找个老婆、收几个徒弟吧。要不然,收个女徒弟,一次到位。”
“师叔,这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