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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声音颇为柔和轻缓,然而随着她的问题,在场诸人的目光不知不觉间也都聚在了郑娥身上,心中各有计较,颇是复杂。
郑娥却没有那些人复杂又难解的心绪,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声音像是春日里青翠枝头的黄鹂一般悦耳清脆,满殿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愿意啊。”
她仰头看着坐在上首的太后和皇帝,眨了眨那双大大的眼睛,黑亮的眸子像是价值连城的黑宝石,连乌黑浓密的眼睫都跟着往上一扬,在雪玉一般白腻的肌肤上落下一层薄薄的影子,像是夜里轻薄的月光照在柔嫩的花瓣上,是皎洁并且易碎的美丽。
太后被郑娥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弄得一怔,随即便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的重复道:“我是问你是否愿意认泰和长公主为母。”她怕郑娥年纪小不懂事便垂眸盯紧了人,刻意把后半句话咬得重重的,“是你的父母生下你,你如今还未报父母深恩,为这一点荣华便改认他人为母,岂非不孝?阿娥,你是好孩子,认真想想再应吧。”
“母后!”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蹙了蹙眉,沉声打断了她的话,“阿娥不过是孩子,你这话太重了。”
太后转头去看皇帝,唇边的笑意却是淡淡的,只是冷冷的提醒他道:“皇帝,今日乃是圣寿节......”
虽说皇帝算好好和她商量,她也绝不会同意册郑娥为郡主,可皇帝特意找了泰和长公主,想要在圣寿节上借着众人都在而落定此事,到底还是叫太后心里堵了一口气,那口气憋在心头,憋得她胸口险些都要喘不过气来:她都已年过六十了,像是先前与儿女说的,说不得过几年便要去见先帝和纯孝太子了,还能有几个圣寿节可过?算是民间那些个穷困老百姓家里的老太太过寿,儿女若是孝顺也知道买些米肉孝敬老人,吃好喝好,乐呵呵的过寿。可皇帝这个“孝子”却偏挑了这一日来算计她!
既然是皇帝叫她没脸,她自然也不愿给皇帝好脸!
太后与皇帝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两人坐在上首四目相对,心中各有计较,平静的面容下似有暗潮汹涌。殿中的气氛也跟着僵了起来,左右之人多是会识眼色、心思灵敏的,此时也都不由自主的屏气敛容。
郑娥此时却依旧回答的十分干脆,声音脆嫩:“萧叔叔说过的——爹娘把我托付给萧叔叔,是希望萧叔叔替他们照顾我。”她顿了顿,双颊微鼓,认认真真的道,“所以,萧叔叔觉得好的,他们一定也会觉得好。”
便是太后听到这般“质朴”的话都不由顿了顿,没能反驳。
皇帝闻言心中一动,定定的看了眼郑娥白嫩的面庞,终于定了心,他侧头看了眼边上的泰和长公主,挑了挑眉,直接便道:“既然阿娥和皇姐都愿意,那么此事也算是好事。”说着,他给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拿了皇帝早已写好的诏书直接宣读——因为郑娥父母的缘故,皇帝也没想着叫她改姓,虽是认了泰和长公主为义母,她也依旧是姓郑。
太后面色阴沉,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强自忍着怒气,握着碧玉酒杯的手指因着用力过度而咯吱作响。
如果说太后的表现尚还算得上是得体,那下首的大公主恐怕便有些失态了。她那打湿了的一群还未换下,湿漉漉的裙裾湿湿冷的贴在皮肤上,像是蛇信子舔过皮肤,森森的冒出寒意来。当夜风吹过帘幔的时候,大公主似乎被冻着了,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脸色发白,竟是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
坐在一边的齐王颇有些不赞同的来回看了眼泰和长公主与皇帝,不过他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细思片刻,他与郑娥招了招手,笑着道:“既如此,以后你可再不能管皇帝叫‘萧叔叔’了,”他笑容淡淡,面容清瘦,姿容卓然,语声却是极温和的,“该改口叫‘小舅舅’了。”
郑娥似懂非懂,歪歪头去看齐王,鸦雏一般的碎发落在白玉一般的耳后,黑白分明。她颇为认真的瞧着齐王,郑重的道:“可是萧叔叔是萧叔叔啊......”
齐王不觉被她这认真又可的模样逗得一笑,随手便把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含笑道:“罢了,你喜欢便好,只是该改口叫我二舅舅了......”他拿着那块接下的玉佩在郑娥跟前晃了一下,道,“叫了便给你见面礼哦。”
郑娥仰着头看他,见他面上笑意柔和,并无恶意,想了一会儿便稚声稚气的叫道:“二舅舅!”
齐王见着心里喜欢,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颇有些感慨:“还是皇姐手快,我以前便想有个女儿,像阿娥一般的灵秀可。只可惜......”说到这儿,他忽而顿住话音,面上的笑意显出几分怅然来,心头仿佛被人倒了一桶的碎冰渣,冰渣子砸在柔软的心头,又冷又疼——只可惜,齐王妃郑氏只给他生了个世子,还没来得及再生个与她一般模样的女儿便猝然离世。
泰和长公主生怕齐王这会儿想起齐王妃之事,又钻了牛角尖,连忙岔开话题:“你虽没有女儿,可还有孙女啊,我记得你家礼哥儿也有个和阿娥一般年纪的女儿。”
“是了,”提起自家孙女,齐王面上的也带了笑,“那孩子比阿娥还大一岁呢,被人宠得无法无天,遇了事便只会抹眼泪,是个天生的泪包......”他一边把玉佩递到郑娥手里头,一边转头去与泰和长公主说话,面上含着真切的笑意,显然是真心疼这个孙女的。
便是上首正在生闷气的太后瞧见了齐王这少见的欢颜都暗暗缓了口气——倒是难得见着二儿子这般好心情呢......
因席上有齐王缓和气氛,众人的情绪也渐渐缓了过来。
虽郑娥之事一波三折可到底还是如了皇帝的意,底下好些人都吃了一惊,便是这两日方从榻上起来,“强撑”着来参加寿宴的谢贵妃也不由暗暗吃惊,颇为讶异皇帝对郑娥这破格的宠。只是,她到底比其他人更了解皇帝心思和性情,思忖再三也有了些与旁人不同的想法。
等晚上带着六皇子回了蓬莱殿,谢贵妃先伸手给儿子解了斗篷,温柔的把人抱在怀里,笑盈盈的低头与他道:“既然长公主认了郑姑娘为义女,那便也算是你的表妹了。日后可不许欺负她,要好好的与她玩......”
六皇子瞪大了眼睛,很不服气的辩解道:“我才没欺负她呢,都是大姐姐她们欺负她!”他生的粉雕玉砌,便是这般瞪眼鼓腮的模样都显得十分可。
谢贵妃纤长犹如美玉雕成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六皇子小鼻子,含笑看着他:“是因为你大姐姐欺负人,所以才会被你父皇罚啊......”她语声柔软,犹如玉珠子一般的圆润悦耳,徐徐的道来,“记得当初长公主生长卿的时候,我才刚怀上六郎你,那会儿想着要是生个小公主,最好能嫁给长卿,亲上加亲,再好不过,我这个做母妃的也能放心了。只可惜,没想到我怀胎十月,最后生的倒是生六郎。”
谢贵妃一面说着话,一面低了头,伸手摸着儿子的发顶和脖颈,指腹柔软,动作亦是十分轻柔。
六皇子听谢贵妃这么说,不由又羞又恼,白嫩的双颊微微泛红,小声道:“我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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