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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请辞储位的折子是二月递上去的,可是一直等到三月底,皇帝才正式下旨废太子为庶人,一干人等皆徙黔州。
临下手敕前,皇帝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令人去把还住在东宫里的太子、太子妃还有康乐郡主一起召入内宫,见最后一面。
太子先被人引入殿内,方才从东宫出来,妻女皆被留在外头,入了这内殿后便更是满心的惶然,只觉得这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仿佛只余下自己和皇帝两人,遥遥见到靠坐在明黄色龙榻上的皇帝便垂首下拜。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太子身上一掠而过,似是在打量着人。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开口道:“看着是瘦了......”心里头存着事,皇帝的声音听上去便显得很轻,淡淡的一点几乎听不出喜怒。
太子却是没想到皇帝开口第一句竟是会说这个,一时间腹中有千百句话想要说、想要诉苦,可真等他跪在熟悉的榻前,看着皇帝面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神情,他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酸,不知怎的竟是落下泪来,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帝见他只是一径儿哭着,心里头倒也不好受——他疼女儿,似郑娥或是二公主这般的窝在他怀里头哭一通,少不得什么都许了;可一贯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他管教儿子却是不喜欢瞧他们哭的。只是,今日见着太子落泪,他却没了以往的恨铁不成钢,只是微微顿了顿,抬手一招,示意让太子上前来。
太子抬了袖子抹了把眼泪,再不敢多言,膝行上前,好容易才到了榻前。
皇帝这才开口:“原是不该见你的,可朕也是个人,总也会不忍心,想着最后见一见你......”他之前一直不愿见太子,怕见着太子便又生出不忍来,下不了决心。如今诏书已然写好,退无可退,想到此回再不见,恐怕便见不到儿子了。所以,他才令人叫了太子一行人来。
太子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在他心尖上,那种酸楚感一直往上涌,喉中微哽,最后只能低低的叫了一声:“父皇.......”他想起这么多年来父母对他的护,想起这么多年来皇帝屡屡的容让宠,再联想到如今的处境,一时之间竟是生出无地自容、羞愧不已的感觉。
皇帝却坐着没动,只是垂眸静静的看着太子头上的发旋,目光一动不动,似是含这些什么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轻声解释道:“大约也是老了,朕这几日总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当年你才出生的时候,被襁褓包的严严实实,放在你母后的床头,只那么一点大,哭声却响亮的很。当时,朕抱着你,像是抱着一团棉花。那时候,朕还和你母后许诺,说‘慧娘,这是我们的嫡长子,日后承我基业的儿子’..........”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得子之喜——那是他的嫡长子,是他心的妻子为他所生的儿子,是血脉与生命的延续,也是新的希望和未来。那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心的一个。
皇帝阖了阖眼,乌鸦鸦的眼睫搭在苍白的皮肤上,根根清楚。他不紧不慢的接着道:“当年,高皇帝偏朕,一直有传位之念,为这个难免错待了齐王。也正因此,高皇帝一直耿耿于怀,这才早早过世。朕那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待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培养自己的储君,高皇帝犯过的错,朕绝不再犯。”
说到此处,皇帝却不由垂首匆匆咳嗽了一声,苦笑着道:“可如今看来,朕竟还比不上高皇帝。至少,至少纯孝太子乃是意外战死,皇姐安好、齐王亦是尚在,而三娘却是死在朕的怀里........”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时怀中奄奄一息的幼女和那洒满衣襟的热血,便是已然过了数月,可他依旧难以释怀,连一直沉静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也是朕往日里太过自负,只以为什么都尽在指掌。上天亦是看不过眼,特特来惩罚朕的吧。”
太子亦是对幼妹之死十分羞愧懊悔,闻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伏在榻前痛哭了一通,低声哽咽着认错道:“都是儿臣不是,误信奸人之言,做了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错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道:“你能想明白,那自是极好的.......只是,朕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太子连连叩首,只是道:“儿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沉吟片刻,方才道:“你身边那个叫兰射的内侍,在你看来,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子一怔,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皇帝却缓缓开口道:“兰射的尸体已被检查过,他手臂上有一个兰花印记——当初楚王与吴王遇刺,吴王便曾与朕说过其中一个刺客手臂上有兰花印记。而且,据你供人,也是兰射给你出主意让康乐替你给朕敬酒的?也是那杯酒里,被人下了毒。朕当时大怒,一时失了分寸直接叫人打死了事,可事后却又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太子连忙开口:“父皇,楚王与吴王遇刺之事,实在不是儿臣所为。”
皇帝扫了太子一眼,虽不曾应答什么,可他心里却也信了五分。
当时楚王与吴王遇刺,皇帝之所以认定了是太子所为,一是前头太子与二王已有间隙,二则是吴王认定行刺之人乃是内侍且下头查证当日有形似刺客之人入了东宫,两厢对比,他心里方才认定了乃是太子所为。可做父亲的多少了解儿子,算太子真敢派人行刺楚王与吴王却也不敢动手弑父,年宴那杯酒必是太子左右使的计谋。
原本,皇帝觉得那几个内侍大约是想要险中求富贵,冒险毒死自己,好叫储位不稳的太子早日登基,他们也能早些跟着鸡犬升天。所以,皇帝一气之下便直接令人将那几个内侍全都给杖毙了。
可是后来,皇帝疑心病一犯,忍不住便派人又查了一回。查来查去,毒确实是兰射一个人从外头买的,也是兰射劝动太子让康乐端酒的,可兰射手上的那个兰花印记却也假不了,叫他想起先前吴王关于刺客所说的话,想起谢贵妃的那枚兰花玉佩——前朝每个皇子和公主都该有一枚的兰花玉佩。再一联想到兰射这个名字,他心里头便生出隐隐的疑窦来。
皇帝想得深了,眼中颜色亦是跟着一沉,只是面上仍旧不漏,只淡淡苦笑一声:“兰射之事,你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吧......”他这几日病中总是琢磨这事,见着太子不免问了一句,可如今一想却也明白过来:依着太子这偏听偏信的糊涂毛病,哪里能瞧出兰射的问题?
太子只是诺诺的垂头应了。
皇帝想了想,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到底还是温声与儿子说话:“明宸,朕知道,你心里头肯定还有些怨——那些事原不是你做的,最后偏却要算在你头上,这般一想你也是冤枉的。可明宸,你是朕的嫡长子,大周的太子,你一出生便处在这个位子上,最尊贵不过,兄弟们见了你也要行礼。难道这尊贵是白得的?天下人都看着你呢!容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容不得你有半分的侥幸!”
太子怔怔然的抬起头,去看皇帝,咬住了唇把话给咽回去。
皇帝却慢慢的把自己的话说完:“太子之位何其重要。太子,那是待朕百岁后便要接掌天下的人。可你呢?乖戾不逊、宠幸奸人、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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