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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郡王殿下身边这个少年郎,只把他当做是来混资历的公子哥儿,现在一听对方开口说话的架势,竟然是一点也不好糊弄的,软硬皆施,一点也不像年纪轻轻的愣头青。
至于另外五个县令,原先连去迎接郡王的资格都没有,也没有从六品的上县县令,都是下县正八品的官儿,比宝玉的虚职还低三级。日后间接归属于贾大人指导的,现在自然老实得像鹌鹑。
去岁秋日里,田里的麦子已经种下去了,直待三四月分割完这一茬再种上稻子。农事上的事情,宝玉毕竟不是内行,也不会在不懂的情况下指手画脚,这一州五县里,耕种情况最差的是射阳县,因为它最靠近海边,有时候海水倒灌,有时候倭寇登陆劫掠,不仅人口少,倒是叫此地是苏北郡王封地中最穷的一个县,还不如附近阜宁县年税收总额的一半。
宝玉陪着十六,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处一处地走过去——微服私访是不用想了,这些京城来的少爷们皮肤白皙得很,和常年被海风吹的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相同,根本没办法装相。
再说了,王爷来视察的消息早早瞒不住了,这时间路上的陌生面孔,又是英俊贵气,傻子都能想到来人是谁。
从北走到南,海州是州,情况还是不错的;响水、滨海、阜宁也还算行;大丰因为靠近盐城,往来人多,也算是富庶;只有最沿海的射阳,叫十六看了都觉得必须得变通起来了。
是夜,众人宿于大丰县驿站,巡视的最后一站。柳岩带着一百余人将驿站周围布控得苍蝇也飞不进来,这一百余人中,有一半是原先他禁卫军队伍中的手下,另一半是新兵蛋子——因为郡王妃还在淮安呢,还有偌大的郡王府需要人执勤守卫的,所以他只带了一半老手出来。
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他便回到殿下身边贴身保护——说起来,也是幸亏有能文能武的宝玉在,不然柳岩觉得自己一个人要掰成两半用才行。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尽管十六带着厨子出来呢,可是他本不是挑嘴的性子,不过叫人去采买些瓜果蔬菜随便对付一下是了。
柳岩进屋的时候,十六和宝玉刚好吃晚饭。十六对柳岩说:“我叫初一给你留了一份,你先去旁边吃了吧。”
柳岩也不矫情,点点头下去吃饭了。
遂十六和宝玉继续方才因为吃饭耽搁的话题。
“高大和高二说,发现胡子李尸体的乱葬岗在射阳县外。”宝玉转着茶杯,皱着眉头说。
十六点头并补充了一句:“你还记不记得,射阳县令是前年冬天才调任过来的,原先的县令因为收受贿赂被林如海收监了。”
“上回林大人带着众人给殿下接风洗尘之后倒是与我说过,射阳一地,多有古怪,如殿下未有破釜沉舟之势、为民做主之心,便是不要轻易去碰此地。”这番话,宝玉当时听完之后转述给了十六,想必林如海也只是借自己的口与十六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宝玉话落,十六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这么巧,我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宝玉粲然一笑。
方吃饱喝足的柳岩也凑进来说了一句:“那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罢!”
剩下进来添茶水的初一。
初一被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一下子唬了一跳,总不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吧,太晦气了。遂嗫喏着说:“那……奴才敬佩虽千万人吾往矣……罢?”
十六哈哈大笑:“咱们几个竟然都不如初一来的有文化!”
“殿下不要打趣奴才了。奴才还是去门外守着吧。”
宝玉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殿下吩咐我准备的地图。”
地图是许纯安绘的,大体上的轮廓都没错——因为许纯安先前跟着贾政东奔西走跑工地,晒黑之后竟然是一直没有白回来,所以十六吩咐叫人悄悄装作百姓画出沿海地图一事还真是非他莫属的。另有高大与三名皮肤比较黝黑的禁卫军随行保护,为啥只有高大?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高二没有,宝玉怕许纯安带着他会坏事,便叫柳岩把高二拘在随行的队伍里,两兄弟分开走,也算是一种制约吧,免得他俩冲动起来不管不顾要做些什么。
如今许纯安已经绘制好地图,叫其中一名禁卫军送来了
十六接过地图,又拿出自己手里的城邑图。
将地形图和城邑图结合起来看:“如果有人要私下煮盐,这里到这里,人烟稀少。”这边是产地的范围了。十六皇子点了点海通镇和六垛乡之间的空白地,大约五十到六十里路的距离。
宝玉接着说:“海通镇河道密布,船只往来便利。”这便是运输条件了。
可是若是私下煮盐贩盐,定然不是小打小闹,如何能避开众人耳目的?
柳岩还轻轻地“阿”了一声:“没错,我记得射阳县城里还有人说六垛乡十里坡那边有地方闹鬼,祭拜祖宗的贡品经常凭空消失了……”
闹鬼?
……………………
三天后,射阳的杨县令一脸忐忑,不知道是什么风又把苏北郡王这座大神给吹回来了——不是说巡视一遍打道回淮安了么,怎么又来了?可是对上次的接待不满意?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射阳这地儿穷,原来的县令还常常刮地皮,后来被林大人收监了,把自己调过来,虽然从原来扬州的一个小小主簿升为一个下县的县令确实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啦,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太、太穷了,穷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叫人开口去刮地皮,深怕把射阳的地皮刮破了。
“殿下……您,是还有什么吩咐?”杨县令差没在脸上写着‘求快走’三个字了。
苏北郡王很有架势地开口:“本王,还从未见过海,本县乃是本王食邑中最近海的地方了,既是归程,便来看一看。”
杨县令给跪:您这个理由真是绝了。为啥不去海州看海,跑到我们这嘎达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地儿来?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从一品的郡王比县令大了……多少级,杨县令已经是不想去数了。
能够在品级上压死杨县令的郡王殿下要看海,于是县衙里仅有的数十衙役全部出动了——尽管殿下护卫众多,本县的衙役人少,也要摆出保护殿下的样子吧。
轻车从简,先去了海通镇,不到十里路,一行骑马的人很快到了。
杨县令见郡王殿下远望海通的渡口,于是磕磕巴巴地解释:“此地河道众多,故而漕运繁忙……”仅此一地的繁忙景象不能代表我全县啊,殿下……
十六不知道在杨县令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见钱眼开、不学无术的形象了,他马鞭一挥:再往东去。
再往东去二十里是滩涂了。
起先一路还零星有人家、有小船、有晒的渔民、有腌鱼的妇人,沿着海岸线往北边走,渐渐多了嶙峋的礁石,海风呜咽,竟然显得萧瑟可怖起来。
有当地的衙役头头悄悄挨过来与杨县令说:“大人,咱们还要带着殿下往前走么?前头可是十里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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