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两个大人物的会晤(第2/4页)兰陵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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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大力扶持下,计然学派迎来了春天萌生之后的火热夏天,俨然与儒、道、墨、兵、法、易这几家显学一样,成为年轻人青睐的第七显学了。因为科举增设了计然科,而户部、太府寺,和地方的转运司、户曹等官员,都必须通晓计然学才能入职,而户部太府寺的长贰官和诸道转运使,十之七八都是计然科进士出身。

    魏重润是长治朝有名的计然大家,并且身兼帝国计然学会的社长,也是昭宗创办的《计然学刊》的第七任总编,还身兼国子学太学的《计然学》经学博士之职,他主讲的计然大课,每次都是水泄不通,窗牖下屋廊上都站满了人。但许多遗憾魏相授课太少的学子们不知道,这位政务繁忙的宰相每月都会抽一个时辰到“洞香春”坐一坐。

    洞香春这个名取自计然学鼻祖之一、魏相白圭建立的安邑洞香春之名,那里曾经一度是战国士人荟萃辩学论政的中心。而辩书楼的这间洞香春只是计然学新进者交流的地方,“门内人”不来这里,嫌这里交流的问题太肤浅,多是聚在计然学会。但魏重润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没有门槛,谁都可以进,这里的年轻人好为人师,即使商人、作坊主拿着借阅的书籍请教,也有年轻士子耐心讲解……是的,这里有襕衫士子,也有穿着丝绸长袍的商人和作坊主,还有穿着短衫的匠户和农户,魏重润曾经为一位拥有三十亩田地的农户解决过如何分种作物才能获得最大收益的问题……魏重润喜欢的,是在知识面前没有阶层,人人都可以学,而不是被出身或财富垄断的高贵。

    不过魏重润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提携新进、交流知识,而是为了“偶遇”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任何官身,却是一位“大人物”。

    他与魏重润有着相同的癖好,喜欢到这种学问粗浅的辩学室里转一转,而且各个辩学室他都会去转一转,尤其喜欢接触那些一脸忐忑的匠户农户,主动上前为他们解答问题。魏重润在洞香春与他偶遇时,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作称呼,只是沉默的交流,而此后都有了默契,凡是魏重润固定来的这个时辰,那个人都会来到这里,两个人在纸上讨论学问,交流看法。

    今日魏重润照例是穿了件普通的丝绸襕衫,戴着垂脚幞头,右肩上挎着普通的青布书囊,内装纸笔,看起来是进入图书楼读书的普通文士打扮,除了气度不类普通人——但进入图书楼的阅读者中,不乏达官贵人、学问大家和风流才子,个个都有通身气度,魏重润在其中并不突兀,再者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读书求知识,要么是观赏名家书画,没有谁多去关注别人;即使有认识魏重润的,也知道这位宰相来这里是读书的,不会不识相的趋上前去行礼。

    他进入辩学室的时候,那位已经到了。

    辩学室的陈设都是一样的,最前面是一张半人高的讲台,下面是成弧形排列的杉木桌和四腿方凳,既有可以容十人围坐讨论的长桌,也有供四人交流的方桌和两人交流的小桌——那人坐在靠东墙的一张小桌旁,一眼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剃得很短,是那种被上流人蔑称的“平头”,不能束髻,当然更不能戴士人象征的冠。他上身依然是一件对襟竖排布扣的粗布短衫,腰扎布带,下身是灯笼裤打绑腿,似乎要经常要走长路的样子,脚上是一双千层底圆口黑面布鞋,走路轻便,耐磨。看起来是关陇一带出来的农户,因为缺水,乡里人头发都剪得短,男人剃平头的很多:省得洗头发费水,而不洗要长虱子,痒得难耐,干农活都要受影响。

    ——但农户没有他的从容,坐在这种书香浸染的地方,像在自家院里一样。

    他粗眉长方脸,容貌有些普通,面色黧黑,搁在桌上的手也很粗糙,仿佛经常干粗活的样子,但给人很有力量的感觉。身材不是很高,也不魁梧,但坐在那里给人一种沉默的山岳的感觉。

    这是墨平,墨家兼社的社长,一位沉默又坚定的墨者。

    墨平并不姓墨,他原姓程,他的儿女也姓程,但每一任兼社的社长无论原来姓什么,担任社长后都会改姓墨,以示继承墨家“兼相,交相利”的宗旨、不忘墨者之志。从兼社立社迄今八百年,每任社长都有特色,但“朴实,沉厚”似乎是他们共同的特质。而这一任的社长还多了个显著的特点——寡言,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对待上位者的时候。

    他看见魏重润过来只是点了点头,粗糙的大手将一张写满计然学问题的土纸推过去。

    这是最便宜的纸,一文钱一刀,物价上涨也没影响它,几十年不变,魏重润穷的时候都是用这种纸,做了宰相也没嫌弃,他书囊中装的是土纸,伸手取出一叠裁好的方笺,自笔盒拿出削尖的石墨芯硬笔,在一张空白纸上解答起来。

    片刻,将纸推过去。

    墨平看了一会,提起石墨硬笔在空白纸上写了几句,又推过去。

    ……

    两人这般沉默往来。

    辩学室里虽然在交流,但声音都不大,如果不是全室讨论同一个话题,各张桌子讨论的声音都会有意的压低,而更多的是通过纸上笔墨的往来——计然学最让初学者头疼的,其实是那些各种计算投入产出的函数公式,因为入门书籍会将计然学的道理讲得很浅显,还有实例讲解帮助人理解,但是函数公式即使有推导过程,没有扎实算学基础的人也是两眼抓瞎。

    但这两位没有讨论计然学函数,如果有人看见他们纸上交流的问题,即使是计然学会的资深会员都要瞠目,那是在计然学书籍中完全没有的观点,还有启人深思的,让人一震的论点,而他们笔尖下的犀利辩驳更加精彩……这两只硬笔在昨晚也被主人写书稿时使用过,忠实而又沉默的笔尖知道,土纸上的一些文字是主人书稿的内容。

    两人笔尖沉默的往来,一个时辰过去了。魏重润收拾纸笔,当先起身,拱手离去。墨平继续坐了一阵,将那些对答纸再一一看过,叠好收起来,放入书囊中,也起身离去。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但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了。

    ***

    帝国宰相和墨家兼社的社长在辩学室定期相会的事,对于有消息的人来说不是秘密。

    但这不能成为魏重润的政敌攻击他的话柄,御史也不会上弹章参他结党。大唐律法中有“结党营私”罪,但重点是“营私”,不是“结党”。太宗说有利益有朋党,皇帝能消除利益么?不能,那还禁什么?所以呢,只要不被靖安司和御史台揪住你结党“营私”“图谋不法”,或者结党匪类、作奸犯科之辈,朝廷不会干涉帝国臣民私人交谊的自由——当然,结交外国重要人物除外,官员必须向靖安司报备。

    很多人都想知道魏太宰与墨家首领谈了什么——没有几个人相信这两人真是做学问交流。但事实上,这两位确实在探讨学问——墨平同样是位出色的计然学家,只不过人们说起他时,总是因“墨家首领”而掩去了他其他方面的光辉。

    虽然很多人想知道这两位在谈什么,而这交流的内容必然两人对答的土纸中,但没有人去打那些土纸的主意,这两位出行暗中必是有宗师保护的,没有宗师实力的谁敢去拦路行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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