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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鑫书记是部队转业到地方上的,说话做事一向风风火火,脾气大,火气上来了逮着谁就是一顿狂喷。人群中纺织厂领导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却支支吾吾谁都不肯说话。
赵鑫看着周围举着横幅的数百人,气的火冒三丈,纺织厂破产重组,工人下岗另外安置的事情虽然是市政府经手办的,市长黄鞍却坚持要缓步慢行,全市谁不知道是自己硬压着安排的,甚至不少事情都肆无忌惮的绕过黄鞍和常务副市长,直接吩咐到主管的副市长头上。
赵鑫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青萍原来在省里排名一直在前三甲,但是从95年开始一路下滑,省里对青萍的经济发展极为不满,自己既然被放到这个位置,自然要做该做的事,总不能和省里对着干吧。这两年他准备把像市第一纺织厂这样陷入绝境的国企破产重组,再以剩余资源盘活剩下的优质企业,在过程里出现大批下岗工人,这也是没办法的,连江河市前几年不一样吗。
赵鑫想到市长黄鞍那张阴测测的脸,知道今天要是自己退一步,明天那位搭档说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下定决心跟身边秘书说:“去,打市局电话,调警力过来。”
冯一鸣爬上楼顶,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后面的近5年里,大量国有企业的破产、重组、转型,在其中伴随着巨大的阵痛,但是每次阵痛的都是下面这些脸上挂着绝望,愤怒,无奈的人。在这期间,无数人喝饱了血,无数人吃饱了肉,也有无数人被抛进深渊,有的人重新上路,有的人麻木的一路沉沦。
在过年之后,冯一鸣已经把那位女工家里的汽油桶换了出来,换成无法燃烧的液体,虽然不能确定后来是否有人去检查过油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改变结局,但是他已经努力争取,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无能为力,就在这看着这很可能导致青萍政坛地震的精彩场面吧。
赵鑫透过人群看着大量警察已经进入厂区布控,松了口气,转头吩咐秘书:“刚才那几个你都记下来了?回头你跟着市局的去认人,我倒要看看谁在捣鬼。”
没听到身后秘书的应声,赵鑫诧异的回头,顺着秘书惊恐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把桶里的液体往身上浇,赵鑫听见前面的人群猛的炸开,“妈啊,是汽油,大家往后退!”
赵鑫心里一阵冰凉,看着身边全都目瞪口呆的官员,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尼玛你们这些傻比楞在着干什么!”说完赵鑫把外衣一甩就要上去,边上反应过来的秘书和纺织厂领导赶紧一起拉住他。
“开什么玩笑,那女人都已经掏出打火机了,都这时候了,您还要上去表演?您老别逗了!”
楼顶的冯一鸣紧张的看着这一幕幕,盯着女人手中那个打火机,握紧拳头,心里默念,“上天保佑里面,不是汽油,不是汽油。”
突然听见旁边的台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冯一鸣有点懵逼,怎么这么多爱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转头扫了眼楼顶,眼睛一亮,钻进楼顶别人晒被子专用的床架底下,刚猫着腰趴好,就听见手机的铃声响起。
“恩,我刚刚到,还在对峙中,赵鑫到了现场。好,我知道。有点远看不清楚,我凑近点看看,出事我提前走,电话联系。”
冯一鸣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才小心的钻出来,刚才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冯一鸣放缓脚步,无声无息的走到下面一层楼,伸出头去,看着从一楼走出大门,脸上带着一副大墨镜的中年男子。
冯一鸣的确听过这个声音,在寒假和张晶晶的第一次约会后,在加油站避雪的时候,这是市长黄鞍的司机。
这一刻,冯一鸣的耳边似乎响起中午饭桌上父母的讨论声。
“怎么这时候去通溪啊,明天就五一了,他不要下去做慰问演出啊?”
“不知道,我看了五一值班安排表,时间还是挺紧凑的,我打电话问了通溪方面,也没出什么事啊。”
身为本地人的黄鞍消息来的可比赵鑫要快的多,一大早就去全市最偏远的一个县视察,等他回来,如果要出事早该出了,就这还不算完,还把最为心腹的司机留在市里,盯着纺织厂的动静。
对比起接到消息,因为市政府无人主持,只能自己赶到现场的赵鑫来说,黄鞍选择了最为稳妥同时也最狠的一条路,不管赵鑫能不能压下这件事,不管这件事最后闹的有多大,市委强行插手市政府内部工作,干涉政府事务,最后酿成苦果已经成为事实。
前世黄鞍司机的意外发现,导致纺织厂发生女工母子不治死亡的恶**件,赵鑫因为工作方式粗暴,处理突发事变不力,被迅速免职,黄鞍接任书记,兼代市长,直到张长河空降青萍。但是期间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足够黄鞍打压对头,拉拢人心。
两辆消防车拉着凄厉的警报声驶进厂区,赵鑫心头微安,拿过喇叭大声说:“这位女同志,保持冷静,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妥善解决。”
正下楼的冯一鸣听着这扯淡的话,心想赵书记也真够亲力亲为的,难怪事发后被直接拍死。
走下楼,门口还有纺织厂的工人在叹息:“你说老钱这事闹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边上个年纪大的工人不屑的笑了笑,“拉倒吧,老钱两口子都下岗了,以后咋整,反正都要被踢出去的,闹点钱出去干啥也有点本钱不是。”
“那也不能拿汽油闹事儿啊,还把儿子带上,你说万一……”
“嘿,去年老廖不是闹过一次,你忘记了?你以为老钱还真要寻死啊!”
冯一鸣点了根烟,慢悠悠的绕了个圈,走进一片小树林,借着树木的遮挡,冷眼看着那个聚精会神盯着事发现场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