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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上午,曹颙随着父亲,去兆佳府拜会了姻亲前兵部尚书玛尔汉。
玛尔汉已经是八旬老人,看着仍是jīng神矍铄,因耳背的缘故,说话嗓门倒是比先前更大,生怕对方听不到。
他是顺治朝举人,出仕五十余年,前几年才以老病乞休。虽然做了大半辈子文官,但是他最为骄傲的还是早年平三番时,曾署骁骑参领,随着从扬威将军阿密达,自江宁移师讨伐叛应吴三桂的陕西提督王辅臣。
当时,在江宁为他们筹备后勤军饷的就是曹颙的祖父曹玺。
“王辅臣盘踞西凉,叛应吴三桂,整个西北都乱了。我们用了几个月的功夫,万里行军到了陕西,除了大将军阿密达外,副都统是谁来着……”玛尔汉坐在炕上,说到这里,有些糊涂了,按了按放下手中的烟锅,看着坐在下首的曹寅问道。
这些陈年旧事,又是过去四五十年,曹寅哪里会晓得?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听上前给玛尔汉点烟的丰德低声道:“爷爷,是鄂克济哈与穆舒珲!”
丰德是玛尔汉的长孙,早年与曹颂做过同窗,比曹颙大两岁。他父亲去部里当差去了,他与弟弟丰彻两个在部里任笔贴式,今rì他正好休沐,便在家中照看祖父。
玛尔汉没听清楚,探过耳朵,问道:“谁?奇哈苏浑,那是谁家的小子?”
丰德给玛尔汉点了烟锅,略带愧疚地看了曹寅一眼,提高了音量道:“爷爷,当年你不是跟着鄂克济哈与穆舒珲两位副都统攻城么?”
玛尔汉这次听清了,吃了一口烟,眯着眼点点头,对曹寅、曹颙说道:“对,是跟着副都统鄂克济哈与穆舒珲两个,自泾州进兵,一路上屡破堡垒,斩首级数百,克宁州……”说到这里,便陷入一种沉思,半晌也没动,像个木像般。
丰德见祖父如此怠慢亲戚,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对曹寅道:“曹伯父,爷爷不是诚心怠慢,前几年还好,说话都便利;自打去年入冬,耳朵背了后,爷爷便经常想起早年的事。逢人便拉来讲,讲到一半,不知又想什么去了。”
曹寅摆摆手,道:“不碍事,人上了年岁,都是如此,身为长孙,你更要仔细照看祖父才是。”
丰德肃手应了,曹寅对玛尔汉道:“老大人,您好好休养,晚辈改rì再来探望!”
“贪顽儿,又是那个小子捣蛋,是丰德,还是丰彻?”玛尔汉撂下脸来,一本正经地问曹寅。
少不得,又是丰德上前去对祖父连哄带劝一番,道是客人要走了。玛尔汉这才有些明白过了,点点头,对曹寅道:“要是忙,就回去,改rì闲了,再来说话。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添了个闺女?满月了没有?”
曹寅看了眼曹颙,回道:“老大人,晚辈媳妇添了个男孙,已经半岁了,等大些带过来给您磕头!”
“男孙?小子?”玛尔汉摇摇头,道:“不对,不对啊,明明是个闺女。当初我在户部做郎中,刚好有个同年在内务府,听说还专程定制了不少物什送去,都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这个礼可不能少了,明儿我就吩咐人备一份……”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听得曹寅父子疑惑不解。
丰德见祖父越说越没谱,忙对曹颙道:“孚若,这实在对不住,明明早就告诉爷爷的,你添了个小子,真不知他老人家咋记的。”
哎,看来,玛尔汉虽然看着有些硬朗,但是委实有些糊涂了。曹寅与曹颙起身,与老人家作别。
玛尔汉瞧着曹寅道:“这事真稀奇,想来,万岁爷真没拿东亭当外人……”
曹寅心下一动,问道:“老大人,哪里稀奇,要不您同晚辈好好说说?”
玛尔汉微微一愣,随和阖上眼,喃喃道:“说不得,这事说不得……”
少一时,众人便听到鼾声起,老人家坐着睡着了。
丰德先同曹寅父子告了罪,随后上前去,轻轻从祖父手中抽了烟袋,取了个枕头,扶着祖父躺下。
等安置好玛尔汉,丰德才送曹寅父子出来,很是歉意地对他们说:“祖父看着jīng神还好,整rì里大多半在睡觉。”
曹寅也是将六十的人,想起康熙朝早年的大臣,没有几个有好下场,能像玛尔汉这样完名引退的,更是少之又少,不免生出唏嘘之感。
曹颙则是觉得丰德颇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与先前那个领着弟弟、表弟们四处胡混的浪荡公子儿截然不同。到底是大了的缘故,稳重多了,褪去了少年张狂。
丰德见曹颙看他,想起曹颂来,问道:“孚若,姑姑与小二几月上京?若是凉快些还好,若是赶上夏天,路上可遭罪。”
曹颙想起之前母亲李氏说过的,回道:“若是早些,五六月份,迟些则七八月份,入秋前后怎么也到京了!”
丰德笑道:“那感情好,年前小二太匆忙了,就见了一面,这往后就好了。姑姑带着表弟表妹们进京,两下往来也便宜。倒是孚若你,跑那山沟里做什么,趁早回京吧!”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低声道:“若是真如外人所说的,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切记别忘了拉扯兄弟一把。”说着,还挤了挤眼睛。
这下子,却把长子长孙的稳重劲儿都散了,又恢复到顽童的模样。
曹颙见他一提银子,眼睛里都冒光,甚是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省得了,省得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先来寻你就是。”
说话间,出了大门口,曹元已经带人将曹寅的马车停在这边。曹颙将父亲扶了上马,自己骑着随行,别了丰德,返回曹府。
想到已经老糊涂的玛尔汉,曹颙忆起早年曹颂在京时,与几个表兄弟在学堂打架时,玛尔汉教训孙子外孙的情形。这不过三四年的功夫,对于暮年老者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想到这些,曹颙转过头看了看父亲的马车,总有一rì,父亲母亲也会这般,如孩童似的,需要晚辈哄着。
此刻的曹寅,坐在马车里,心中却惊涛骇浪,总觉得方才玛尔汉的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晓得。
玛尔汉早年确实任过户部郎中,是在康熙二十八年到康熙三十三年的事。康熙三十三年,他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再迁兵部侍郎。
而且,曹寅还记得,长女曹颜出生后,京中确实有赏赐下来。
当时只当是看在孙氏老太君的情分,又是曹寅的第一个孩子,万岁爷才会看重些。现下想想,他却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想到最后,答案却甚是荒唐,曹寅摇了摇头,无法相信这些个猜测,怕是自己想多了。
回了曹府,曹寅往前院书房去了,曹颙回内宅换衣服。因下晌要同纳兰富森吃酒,无需穿着这般郑重,他便寻了身轻便的衣服还上。
见初瑜的气sè还好,曹颙稍稍放下心来。
昨天打王府回来,她虽然在婆婆面前还是笑模样,但是回到梧桐苑却呆呆了坐了半晌。直到曹颙回去,她的jīng神才好些。
曹颙以为她是为弘曙、弘倬兄弟两个的嫌隙担心,劝慰道:“你别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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