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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和杜十三举杯一敬,正准备喝下去,忽然停了下来,身旁的青衫中年柳永没有什么异样,杜十三却神情微动,扭头向厅外望去。眼神交会,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
此时,尚秀芳一曲歌罢,优雅的微微鞠躬,而后,便被李龟年和台下众人缠着讨论起当时的音乐来。
周宁对音乐方面所知不多,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却暗自提防起来。
柳永并没有什么修为,故而没有什么异样;刚才地面微微一动,他和杜十三都有些感应。那不是地震,而是有人在施展步法。如此想来,此人的功力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一脚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究竟是谁,居然敢在阴癸派罩着的秦楼撒野?
过了一会,坐在一旁的柳永突然讶声道:“裴矩?那大忙人怎会到此?”
“裴矩?”
周宁急急抬起头,赫然只见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正盘膝坐在离他极远的茶几前,静静的闭目倾听。仿佛是在聆听李龟年的妙论。察觉到周宁的目光,睁开眼,冲他微微一笑,双眼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智慧。
“……师尊?”
杜十三脱口而出。随即面色一变,闭口不言。
裴矩微微笑着,扫了二人一眼。
在不远处,尚秀芳说道:“胡身之在乐经中曾经说道:胡乐者,龟兹、疏勒、高昌、天竺诸部乐也。秀芳觉得,这些胡乐虽然比不得我们中土源远流长的音乐,但大可借鉴一番。本朝才女蔡文姬在蒙难于西域时,便曾把胡乐变化改编成琴曲,胡笳十八拍,亦曾传唱一时。”
尚秀芳这话说得圆滑自然,又深合乐理,登时引起了一阵由衷赞美之声。
李龟年道:“秀芳大家此话深合我心,我与我弟李鹤年十年前曾游历龟兹、疏勒,尝作了一首《渭川曲》,今日兴起,请为众位歌之。”
这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人想必也是个寂寞如雪的文艺中年,伸手抄起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两杯酒,命身旁侍女取了一个琵琶,一个羯鼓,又在一个盆子里洗了手,装上义甲,呜呜咽咽的弹奏起来,一边弹,一边漫声唱道。
“亭亭孤月照行舟,寂寂长江万里流。乡国不知何处是,云山漫漫使人愁。”
这文艺中年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一曲《渭川曲》繁弦急管,歌声清飏宛转,间或打一记羯鼓,让人悠然而生乡愁之情。以周宁的严苛眼光,也不得不暗暗折服。
李龟年唱到一半,琵琶声悠扬,歌声一转,已变成了姜夔的一首《鹧鸪天》。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沈吟各自知。”
此人的音乐功底异常恐怖,把一首清飏宛转的《渭川曲》与趣味盎然的《鹧鸪天》结合的天衣无缝。
一曲歌罢,隔了许久,全场才发出如雷掌声。
裴矩淡然一笑,亦是鼓掌道:“裴某经略西域多年,今日才有幸聆听龟年兄的清音,真是幸何如之。西域诸国中,尤以龟兹乐境界最高,龟年兄适才弹奏的琵琶和羯鼓便是龟兹国的一种乐器,听闻龟兹国还有一种吹管乐器叫筚篥,以木或竹制成,上有九个按指孔,管口处插有芦哨,音色嘹亮凄怨,在草原上吹奏更如泣如诉,顿挫抑扬,圆转不断。不知龟年兄与尚大家可曾习得?”
裴矩的声音异常柔和,让人悠然而生一种亲切的感觉。
李龟年摇头道:“这倒是不曾。”
尚秀芳柔声道:“裴先生过誉了,秀芳怎当得大家之称,说起筚篥,秀芳倒是略懂一二,不过不甚精通。”
尚秀芳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正在走神的周宁,从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筚篥,低垂螓首,露出天鹅般的脖颈,缓缓的吹奏起筚篥来。
一阵动听的乐声陡然响起,哀婉悲凉,婉转悠扬,众人听得正有些黯然,陡然,乐声变为高亢清脆,连绵不断的音符如同裂帛般跳跃而出,圆润不断,慷慨激昂,而后,乐声又转向哀伤,让人不由得潸然泪下。
此刻,落日霞光透过侧面的纱窗和薄纱,透射到这位动人美女的娇躯上,更是为她备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
过了半晌,乐声始歇。
包括周宁在内,众人都为这多才多艺的美女瞿然动容。
“好,好,好!”喝的醉熏熏的柳永大声的鼓掌叫好,说道,“素闻裴相公精通音律,又曾经略西域多年,不如再来谈论一下对这筚篥曲的看法?”
杜十三低声说道:“听闻柳永被贬斥出京城,盖半便是我……便是裴大人使得力,今日一看,果然早有旧怨。”
周宁点点头,亦是深有同感。
裴矩睁开双眼,淡笑道:“尚大家清音,裴某实深钦佩,哪怕是安万善亲至也不过如此。”
安万善是有名的胡人乐师,筚篥技艺堪称天下第一。裴矩这番话,实则已是非常高的褒奖了。
尚秀芳甚是受用,含笑道:“裴先生过誉了,秀芳所知的不过些许皮毛罢了。咦,不知这位周公子对秀芳的技艺有何看法呢?”
尚秀芳一双妙目,瞟向了正在自顾自喝酒的周宁。
众人齐刷刷的把羡妒的目光投向了周宁,周宁没想到尚秀芳这小妞突然把话题引向自己,陡然一呆,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这小妞祸水东引,究竟是何意?
登时有些语塞。眼角瞥见尚秀芳正期待地瞧着自己,心中一转,已有了应对的方法。
信口说道:“刚才听闻秀芳小姐的清音,周宁突然想起一首诗,也许只有这首诗才能勉强形容秀芳小姐的雅奏。”
周宁清咳了一下,吟道:“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秀芳大家为我吹。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世人解听不解赏,长飚风中自来往。枯桑老柏寒飕遛,九雏鸣凤乱啾啾。龙吟虎啸一时发,万籁百泉相与秋。忽然更作渔阳掺,黄云萧条白日暗。变调如闻杨柳春,上林繁花照眼新。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
周宁一诗信口吟出,周围人都听得呆了,便连裴矩也大感惊奇,重新的打量了他一遍,含笑道:“好一句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此诗应景,当浮一大白。”
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冲周宁举起杯子,一口饮尽。又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拱了拱手,竟是径直扬长而去。
周宁听见,身旁的杜十三长长的出了口气,显然是对这裴矩颇为忌惮,心中有些不解。这时候,尚秀芳听得芳心微颤,点头道:“久闻周公子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果然名不虚传,秀芳也当敬周公子一杯。”
莲步轻移,走了下来,见这动人的尤物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饶是周宁这样的心境也不由得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