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8 姑妄言之(第1/2页)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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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之襄国,酷热处并不逊于南疆。

    随着国中大军集结,南向讨伐,原许多浪迹在襄国都内招摇过市的国人并杂胡勇力俱被征发入伍,因而倒让襄国城内治安都为之转好,不再像以往那样混乱难束。

    位于襄国崇仁里一座园墅,高墙之内树木成荫,修长茂密的毛竹杂次其中,又有盛放之百花争奇斗艳,园林胜景令人目不暇接。

    园林内有一座高达两丈的阁楼,楼上缎缠绕遮阳,楼下曲水环流祛暑,乃是一处极为雅致所在。此时在阁楼上层,正有数人次序落座,神情专注的眼望着居坐于正当中的一名须发皆雪白的羽冠老者。

    老者正是严穆,时至今日,在襄国已经具有了不的时誉,每有开坛论道讲经,多有时人到场。

    阁楼内众人正在倾听严穆讲道太玄,突然楼外传来一阵不的喧哗声,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正有一群人穿过竹林向此处阔步行来。被这些簇拥在当中的高冠者,正是羯国重臣程遐。

    程遐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起居俱有问候,出入不乏景从,此时围绕在他身边的,既不乏晋人之旧望门户,也多有诸胡新起之军头渠帅。

    行至阁楼附近,程遐便顿住脚步,回首向一众人望了望,众人这才停下来,纷纷拱手礼送程遐入楼。

    程遐行上阁楼时,楼内几人也俱都起身恭立一侧,拱手礼拜问候。

    对于旁人礼节,程遐只是略作回应,疾行几步到了严穆席前,眼见严穆将要起身,便连忙抬手道:“我这俗人浊尘随身,厚颜来打扰严师君玄静已是非礼,何敢再劳师君移体。”

    严穆闻言后便也不再固执起身,示意新收的弟子赶紧置备座榻礼请程遐入席,这才微笑道:“国中世风有妖,道行殊为不易,若非程公鼎力相助,此乡之民更要久违道声,执礼以见,程公受而无愧。”

    程遐闻言后便笑语道:“不患身之罹难,唯忧道之不行,师君有此恭诚之道心,凡心向此者,又怎么能作旁观。我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四夷入于华夏,番猖行于世,这就是我等中原衣冠痛惜之事,只恨并无玄理天授破此番佛。师君入国破番,这是万众幸事。”

    这两人所言,乃是前不久一桩事迹。早前严穆渐有声名扬起,这便引起襄国一些胡教番僧的不满,约集上门论法。若论起嘴皮子的功夫,严穆在江尚能游走名门之间,相交不乏玄士。而如今的佛法教义尚是诸多粗陋,加之这些番僧多是假此惑世,更难有什么深造诣,三言两语便被严穆驳斥的哑口无言。

    论法虽然输了,但这些番僧却不肯罢休,私下邀集一群胡人强横之徒,要将严穆驱赶出襄国。还是程遐出手相助,不只严惩那些番僧,更以园墅相赠,将严穆供奉于此。

    程遐至此拜望,余者便不好再留下来打扰,于是便纷纷告辞,只有钱凤作为严穆的弟子留了下来。

    “中原风土,不同于南疆。世仪居此,可还能入俗?我是杂务缠身,无暇久奉师君,严师君这里,还要多劳你来观望。”

    待到众人退下后,程遐才笑吟吟对钱凤道。他虽然不曾身入江,但也曾经听过钱凤之名,对于其人不乏好奇。尤其其人辅佐的主公王敦都已经功败身死,但钱凤却能毁容避世逃入北国,如此一番经历,更给此人身上增添几分神秘色。

    钱凤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然也不是要主动坦露,实在是刘隗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而他要接触程遐,刘隗是不可能替他承担风险做出隐瞒的。不过幸在他在江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与沈家的亲密关系就连刘隗这个南面逃来之人都有些不确定,程遐更不可能由此联想太多,倒也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危险。

    “光禄垂问,凤实在不敢当。残躯尚能存世,已是人生大幸。于此重逢严师,更是苍天垂爱,起居侍奉,岂敢怠慢。”

    钱凤亲自为两人奉上酪浆,而后便避坐旁席抄写经书,状似身外之事俱不关注,倒真像劫后余生之后万念俱灰的样子。

    虽然对钱凤略有好奇,但也就仅止于此。寒暄过后,程遐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严穆身上,闲谈几句后才又笑语道:“今日请见,还是想再向师君邀赠几剂玄散。近来多有烦扰,若无此乐,则神困体乏,饮食俱厌啊。”

    严穆闻言后便让弟子取来一些盛放在玉匣中的寒食散,转手递给了程遐,然后才又道:“此中虽有趣,不过还是要适意而止。”

    程遐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警惕,微微皱眉道:“散中不乏毒害,此事我也有闻。但那是俗人劣技不能达玄,但严师君此技通玄,难道也不能免除此害?”

    “散中自有玄乐,此非俗人能持,庸人自害于身,又岂止于此一端。暴以求死,奸以害命,俱是取死之道,岂可独咎散食?”

    严穆深谙于此道,自然有其一套辞理论,这世上自取死路的人多了,相比较起来,服散而亡的比例已经算是少的。

    对于严穆这一歪理,程遐倒是很认同,闻言后便点头应是:“勇力者恃凶结怨,斗志者阴谋取死,人之生死祸福,终究还是要靠自心的取舍把持,过怨于身外,反倒是庸人俗念,迁怒其余。”

    “不过散乐通玄,就不是俗人能常享之乐趣。若常沉湎于此,譬如鱼虾曝陈于山梁,走兽溺水于深涧,焉能不受所害?此非散食之毒,而是人处非份。程公自是不乏雅趣,但也多有杂务缠身,不能长守清静,因此还是怡情适意,不可久为。”

    程遐闻言后,更是连连点头:“若非幸遇严师君,我又怎么能多闻此类贤声而有受教。可惜世人多有俗尘遮眼,杂念塞心,似严师君此类独守真知的高贤,反倒成了人世之异类。”

    钱凤早已经磨练的城府深厚,喜怒不行于色,但在听到程遐对严穆的推崇,悬臂抄书的毛笔还是下意识顿了一顿,在纸上留下一点墨痕。

    程遐对此倒无多少关注,转而又开始讨教起类似他这种俗人如果要常常服散会有的害处。

    严穆自然又有一套辞,既让程遐对此有所警惕,就不会对散食畏如蛇蝎,同时也顺便增强一下自己的品牌概念:“至乐之玄趣,是内外通修才能达至的妙境。假借于外力,终究是人行道。若是弄此者身便不悉妙境,所施差之以毫厘,失之以轻重,则受法者便不免神脱于形体,意志泯于虚无,虽生似死,似死仍生,这便是所谓之迷于玄中,不可不慎重。”

    听到严穆所言之迷玄,程遐便又有了兴趣,探讨良久怎么人会变得虽然活着但却看起来像是死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阁楼外又有程遐家人禀告苑中召见,于是程遐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与严穆的探讨,不乏遗憾的叹息道:“看来我终究还是要顿足于玄门之外,眼下国中大用于边,内外诸事,主上俱都付我,实在难有太多闲暇与严师君周游玄乡,暂且告辞,来日得暇再来请教。”

    完后,他便长身而起,钱凤则起身相送出阁楼外。

    行至阁楼外,将要分别之际,程遐心中一动,立在楼外望着钱凤问道:“世仪也是生长于江,南士中少有之高智。以你观之,今次中山王用事于南,结果将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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