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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充虽然位于司空,但若没有重大事务,等闲也都不入台城,甚至连沈公坊家邸都不常在,反正建康城周边到处都有沈氏园墅别业,倒也不愁没有消遣去处。
这会儿他与钱凤正于石头城附近一座园墅阁楼内对坐手谈,手里捻住白玉棋子,口中笑语道:“雉儿不恭,可谓大悖父辈殷望期许。我与叔预既然情为挚友,且叔预目下远镇分陕,自然该有我担负其这教训责任。”
“明公动念善恶勿论,但若想要庾稚恭受惠领情,可以是一个妄求啊。”
钱凤闻言后便笑语道。
他们眼下所谈论的,自然是如今台内热论的王愆期之事。其实这一件事,沈充来不打算干涉,毕竟今年他家实在太过耀眼,哪怕一动不动都受人瞩目。更何况儿子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已经很妥善,只要注意引导舆论不要过分喧嚣便够了。
偏偏庾翼在皇帝面前那意外表现,让沈充意识到隐患所在。他与台辅们共事日久,也算是长有相看两厌而又不乏了解。蛋壳上出现这么大一个裂缝,他相信那些人不可能忍得住不去叮一叮。
游离于台城外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眼界开阔不必局限于台省之内。当别人关注重点还在台城内时,他已经准备好了后招,当然也是因为他原就有这样的基础。
那豫章罗氏在淮南遭到重罚,而后其家族长罗光即刻奔行千里入都求见沈充,希望能够在沈充这里寻求救助。
这也正好赶上台辅们以兰台干涉,把控事态进度的时候,沈充与钱凤略作商议,索性教这豫章罗氏以“乡愿杀贼”的手段,让他们最大程度发动乡众请愿,作为压死王愆期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前台辅们观望不救,想要逼迫庾翼表态屈服,已经令王愆期岌岌可危。若是江州乡众再加入进来,影响不再只限台中,王愆期则必有死无生。尤其沈充又极尽夸大渲染,更让事态朝着不可预控的向演变而去,反而后来居上掌握了主动权。
这种招数,别人用来未必是好,但在沈充手里用出则实在予人十足震慑,因为人尽皆知他是向来不乏掀桌子勇气的,谁也不准沈充是否要借由子势搞什么大事件。
所以眼下解决这件事,关键已经不在台中,而在于沈充。他把持住了江州乡论,王愆期生死俱在他的一念,庾翼想要救下王愆期,也必须先来拜望沈充。
所以在明白到这一点后,庾翼心中愤懑可想而知。他来就在提防沈充使坏阻挠,结果沈充这里还没有动静,却先被其余台辅摆了一道。来还在苦恼于该要如何求请台辅出手相救,结果沈充已经从身后扣住了他的咽喉。
就算庾翼不愿向沈充低头,可是现在就连原拿捏他的台辅们都间接表态,希望他能尽快平复此事,换言之赶紧去向沈充服软,不要让江州人真的进添乱。
沈充这里还在与钱凤笑谈,门下已经来报庾翼登门拜访,于是他便冷笑一声,长身而起。
经过这几天的焦灼,庾翼早就没有了此前那种自信笃静的气质,待到沈充行出后,连忙起身深揖道:“近日往北一行与维周会于淮下,于情于理,归都之后都该先来拜望司空。只可惜我门下劣奴王愆期涉于国法,这几日来都在为其奔走以期保家声,反而疏忽了礼见。”
虽然迫不得已前来服软,但庾翼也是经过一番长久思虑。原以为极简单的事情,结果却因各插手而闹到这一步,对于这些老狐狸们他也不得不自叹不如,索性不敢再耍心迹,见面之后便直言相告,希望沈充能因两家旧谊而稍有收敛。
沈充心内虽是冷笑,脸上却诧异不已:“不意王愆期此贼,竟是出于稚恭门下。我眼下也并不系于职任,于此所知倒是不多。但此前曾有江州交好乡众前来望见,倒是所言颇多,使我有感兰台失职,竟然无视此盗国蟊贼年久,原还打算入台代为陈情。稚恭你这么,倒是让我为难啊!”
既然庾翼坦诚以告,那么沈充便更坦诚,没错,这事情就是我做的。王愆期这个人,我家在不在意不要紧,但你想虎口夺食,总得有个交代。
庾翼听到这话,心内也是更加苦涩,现在王愆期名声已经被卫崇等人搞得臭不可闻,兰台加入其中后,更加控制不住消息的隐密性,就连其人拜入庾翼门下也早是人尽皆知,更令他骑虎难下。
“王愆期其人,久戍江北,虽未必功高,但其实劳甚。至于乡言之论,司法严正者所不采。司空持正居中,维周也是戍边苦劳,希望司空能念此戍苦,稍作周。若能得圆此过,我必感激不尽。”
庾翼又垂首道。
“久戍于边,但却憾于功浅,这身难道不就是失职?稚恭你关切于近,反倒识于偏颇啊。我家虽是吴乡陋户,但却向来教与子弟,假使幸为国用于边,唯以夸事为美,不以虚劳为功!边中事务庞杂,将士俱都劳用,既然幸为高者,怎能自矜于士卒之劳?幸在吾儿壮志,使父老不至于耻居显位,为世道讥笑。”
沈充摆出一副老大哥姿态,一脸教诲状:“话回来,王愆期此事,稚恭你还是稍欠考虑啊。虽然国任不干于家用,我父子居显,同样能够营家有道,公私并无相冲,人也以此为两之美。你我两家相扶共好,我也就不怯言重,稚恭你家世清传,却因一时所迷而纳恶于内,这一点想必叔预也是不能认同。世道恶于清高,俗尘多有浸染,想要保持质,仍须长作谨慎啊。”
庾翼听到这里,心中羞愤可想而知,他虽然也清楚自己登门来见肯定要受到奚落,但这样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还是有些不能忍受。
但眼下事情闹到这一步,若是不能妥善收场,且不王愆期性命如何,他自己也极有可能为家门所厌,如兄长庾冰一般被二兄所远,再也不得重用。
到底,庾翼想要直接跳出来跟沈家掰腕子仍是操之过急,眼下已经不是往年,而且庾家眼下重点还在于荆州,想要稳执荆州,沈家尤其是沈维周面的支持必不可少。
更何况这件事从沈维周肯将王愆期交给他,便已经留有余地。最终还是他觑了台省险恶,将事情给玩坏了。哪怕是沈充无让步,二兄庾怿那里也怕要怪罪他更多。
所以心中纵有屈辱,庾翼还是低头道:“若能早闻司空此番善教,我何至于犯下此错。如今悔之莫及,唯求沈公勿因此劣弃我,予我一个保家声的机会。”
听到庾翼这么,沈充稍作错愕后,眸色变得更为深幽。他这一番布置加言语,也不是为了一时逞快,主要还是想激怒逼走庾翼,而后再直接与台中交涉,尽快将这件事了结。
他也并不打算将王愆期置于死地,因为儿子在后续谋取徐州面,已经和他有过充分交流,不愿就此横生枝节。
但就连这样的羞辱,庾翼都忍耐下来,这就让沈充有些不好办了。所谓能为大忍,则必有大图。现在人家送上门来被甘心打脸,若沈充还不依不饶的话,庾怿那里也过不去。毕竟庾家眼下就靠这几兄弟撑着,就算内部有什么不和谐,庾怿也不能坐视自己再将庾翼给废掉。
“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可能。我虽然恶于王愆期所为,但却不能坐视稚恭你身陷此困。这样吧,稍后你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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