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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二蛋八岁的秋末,树上叶子都快掉光了,以往徐二蛋和村里的孩子们最喜欢这个季节,因为农忙结束,大家手里宽裕,对孩子们管得也松。
孩子们还盼着一件事,那就是北边天际有烟柱升起,有时候大人们就会带着全家去山里,尽管大人们赶着大车收拾细软和家畜家禽,忙的焦头烂额,可少年们却觉得新鲜和有趣,就和全家出游一般。
可惜天际烽烟稀稀落落,大人们也不怎么在意,这让二蛋很失望,看来今年到冬天只能呆在村里了。
当蒙古马队突然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村外玩的孩童们都下意识的向村子里跑。
有的父母等着孩子一起进地窖,有的父母则不等了,二蛋跑回家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藏进了地窖,二蛋哭喊求告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不知道怎么打开地窖口,家人也没有从里面打开的意思。
当听到马蹄声和呼喝嚎叫的时候,二蛋只能藏进了鸡窝,那边为了保暖新铺的干草,他躲在鸡窝的角落,用干草挡住自己。
接下来发生的事徐二蛋都没有看见,可在梦中总是看到所有,因为声音就在耳边,捂住耳朵也渗入进来。
被家人抛弃的孩童们有的立刻被杀了,有的被蹂躏至死,也有的被逼出卖了他们的家人,谁都知道有地窖,也知道不难找,可有人指点总归省点力气,当第一家被找出来之后,又被逼着供出邻居和亲人家的地窖,并且给出了谁都不会相信,但总得去信的承诺——找出一个藏人的地窖就可以活命......
乡里乡亲谁不知道谁,彼此又没有避讳,也没有人为了家人之外的生命表现的如何刚硬不屈,虚幻的承诺总比没有承诺要强。
每一家的地窖都被找了出来,也包括徐家的,徐二蛋听到了父母兄姐的求饶、哭嚎和惨叫,母亲和姐姐的惨叫持续得格外久,徐二蛋咬着稻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直到村子里变得安静,然后大火燃起,距离他躲进鸡窝已经过去了十几个时辰。
蒙古人把所有的鸡都抓走了,但鸡窝却懒得搜寻,有人探头进来瞄了眼,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到,味道又熏人,再说也藏不下什么要紧的。
徐二蛋是被燃烧大火的烟气呛得实在受不了,不然他不敢离开鸡窝,他已经吓得快要崩溃。
在自家的院子里,徐二蛋看到了父母兄姐的尸体,其中母亲和姐姐浑身赤裸,惨不堪言,徐二蛋跌跌撞撞的跑出村子,很多尸体,很多尸体他都认识。
跑到村外之后,徐二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还能看到远去蒙古马队扬起的烟尘,他只能看着村子燃烧。
就这么一直等到天黑,冷得受不了的徐二蛋重新走进村子,尽管气味难闻,可没有烧尽的房屋院落还能给人温暖,直到这个时候,徐二蛋才在街道上大哭起来,一直哭到没有力气,累得睡过去。
在第二天中午,徐二蛋在灰烬中找吃的时候,又听到了村外传来的马蹄声,他想要躲藏起来,全是废墟灰烬的村子里已经无处可藏了,平时胆子不怎么大的徐二蛋也不是那么想躲,浑浑噩噩的坐在了自家院中。
这次来的是官军骑兵,开始他们没理会徐二蛋,徐二蛋当时还听到“.....一刀杀了利索......”“......怎么这么倒霉,村子里什么都没剩下......”,只记得一个年纪大些的老成骑兵呵斥众人,过来抱起询问。
好在徐二蛋还记得自己城里有亲戚,好在骑兵们都因为村子成了废墟无精打采,就这么一路被送到了怀仁县这边的亲戚家中。
徐二蛋隔了一层的叔叔曾有过两个儿子,但都得病去了,接下来连生三个闺女活下来一个,两口子青梅竹马又不愿意找小的,一直想要过继又没人答应,徐二蛋来却是正好。
就这么当成亲生儿子养到大,等老的年纪大了把差事也顺顺当当的传给了徐二蛋,这胥吏传承的规矩,虽说这青衣方帽皂袍能传给下一代,可位置却传不下去,好差事按照资历替补,小辈们没大靠山的话从下面一点点熬,甚至还要一年年等位置,徐家使了银子才让二蛋只在家等了一年,补了个最差的副役,给户房某位文吏看门听差。
这样的差事没有油水还忙碌不停,要是个聪明伶俐的,还能巴结奉承亲近个人脉出来,可二蛋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阴沉,养父母长吁短叹,心说家里银子不多了,人情快要用尽,二蛋这孩子难道就只能给人做个家仆副役。
三班差役无论正差副役,都有一个很要紧的差事,除了几位在册有体面的老爷外,其他人都必须要参与,就连那几位老爷想要能坐稳位置,上下都认,也得参与,这差事就是征粮收税。
这征收粮赋可不是小事,小民小户的可以揩油生财,可大族和士绅就只能讨价还价,最后能收上多少,一方面看怎么谈,一方面看谁能打,士绅还有官吏们认可的特权,对上大族和聚落,那就要看谁拳头大了。
若是内地村落,固然有宗族,但宗族不敢对抗官府,不少也都是一团散沙,可这大同边镇不同,很多村落是百户所或者是军户余丁的衍生。
他们尽管是小民小户人,没什么宗族维系,却有些军中的习惯流传,对上千户和指挥老爷的骑兵家丁还畏惧几分,对待官府差役那真不含糊了,就算和卫所军户没什么源流的其他民户,那也是身在边镇的边民,勇敢好斗,有人带头真敢去打的,不然平日里争地争水会被百户所和军户村寨欺压到死。
在这种状况下,官府想要在他们这样的地方收粮收税,就得靠着三班差役的刀棍说话,有时候长矛弓箭也要拿上去,死伤是年年都有。
所以每到秋粮时节,全城的三班差役都被动员起来,不管是管事的还是听差的,都得拿上家什出城,一个个村子寨子的走过去,该唬就唬,该打就打,把粮食收起来。
二蛋没有特别瘦,也没有特别壮实,平时话也不多,不惹事,就是大家惯常以为的老实人,但别说是老实人,只要你是三班内的,残疾人也得一起出去征粮。
虽说是拉开旗鼓、紧张戒备,可大多数时间是彼此叫骂恐吓,再加上一些私底下的交易,用不上真拿着家什乱打互殴,只是几个军户余丁为主的村落年年要打,虽说不会残疾和出人命,可不打就是不会交。
差役们能拉出来的过两百号青壮,器械齐全还有几张弓,军户村落则远远不如,可没曾想这一年联合起来,变成了两百对三百的局面,差役们一下子气势就弱了许多,原本要加两成,现在还要少收三成。
断人财路是大仇,可真要动手火并又打不过,差役们一下子就犯了难,军户村落气焰高涨,少不得要占点口舌上的便宜,有人不光是官话骂,还用了蒙古话说了几句。
大同边镇蒙古人不少,很多还是世代为大明尽忠的土著达官兵,说蒙古话并不稀奇,说蒙古话的也未必是达官兵,谁都学会几句。
谁也没想到的是,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徐二蛋却爆发了,挥着手中的木棍冲进了对方人群,他倒没什么高强武技,那两下把式属于三班差役都要练的,把式简单,可架不住真发狠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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