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落魄山的家底(第5/6页)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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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钱嗯了一声,却也不开口。

    朱敛问道:“是欠债来多,心烦意乱?”

    裴钱点头,闷闷道:“老头儿我还有几天才能破三境,到时候就勉强可以有一段光阴来抄书了,不过也没几天日子,很快就又要手脚不利索,烦死个人。”

    朱敛只是听黑炭丫头话,他不插嘴。

    裴钱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只大玉盘,“以前吧,在骑龙巷那边总想着哪天嗖一下,师父就回家了,这会儿我又想着师父回家,又害怕他回家,要是给师父知道我那么多天没抄书了……一生气一发火就把我赶出师门了,咋办?”

    丫头皱着脸,噘着嘴,眼眶里泪花盈盈,委屈道:“师父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刚离开藕花福地那会儿,在桐叶洲一个叫大泉王朝的地儿,就不要过我一次的。老厨子你想啊,师父是什么人,草鞋穿破烂了,都会留下来的,怎么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那会儿,我还不懂事,师父可以不要我又反悔,现在我懂事了,如果师父再不要我了,就是真的不会要我了。”

    朱敛轻声问道:“是怕这个?所以一直不敢长大?”

    裴钱艰难抬起手肘,抹了把脸,“怎么能不怕嘛。长大有什么好的嘛。”

    其实关于抄书一事,朱敛对裴钱有过解释,她肯定是听进去了。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裴钱没办法出口的,死死压在她心底的。

    朱敛大致猜得出来,却没有破。

    当年陈平安曾经对裴钱亲口过,他真正想要带出藕花福地的人,是那个曹晴朗。

    那会儿,陈平安对于性情在另外一个极端的裴钱,别喜欢,讨厌都有,而且在她这边,并无掩饰。

    所谓的成长,在朱敛看来,不过就是更多的权衡利弊。

    裴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她不是不懂权衡利弊,恰恰相反,饱经苦难的孤儿,最擅长察言观色和计算得失。

    但是她跟随了陈平安之后,发现她那些最擅长的事情,反而只会让她距离陈平安来远。

    所以她一直畏惧长大,一直在悄悄模仿陈平安,裴钱试图成为一个能够获得陈平安认可的裴钱。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

    因为陈平安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裴钱的慢慢长大,更愿意在不同的岁月阶段,传授裴钱不同的规矩礼数和为人处世。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藕花福地一分为四,朱敛和裴钱进入其中后,刚好见到了那一幕。

    事实上,裴钱如果只是看到藕花福地,那位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的青衫少年郎,撑伞出现,都还好。

    问题在于最早的时候,裴钱在那条巷的门口,看过陈平安撑伞与曹晴朗一起走在雨中陋巷的画面。

    到了浩然天下后,在崔山的那幅光阴长卷走马图中,又看到了无比相似的一幅画面,是草鞋少年与他最敬重的一位先生,同样是撑伞雨幕中,并肩而行。

    所以裴钱才会,她谁都可以输,唯独不能输给曹晴朗。

    因为裴钱害怕那个已经长大、极其出的曹晴朗,会拿走事实上该就属于他曹晴朗的一切。

    裴钱害怕有一天,大雨中,师父会撑着伞,与曹晴朗并肩而行,就那么渐渐远去,陈平安再不回头。

    那么身在落魄山和浩然天下的裴钱,就像回到了当年藕花福地的巷门口。

    一无所有。

    在藕花福地重新见到曹晴朗的那一刻。

    裴钱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并且心有杀机!

    但是在找机会杀了曹晴朗然后注定失去师父,与自己主动长大、一定要胜过曹晴朗之间,在陈平安身边耳濡目染的裴钱,一走出藕花福地和桐叶伞后,当她重新站在了落魄山竹楼之前。

    她选择了后者。

    朱敛心翼翼酝酿措辞,问道:“如果你师父回到落魄山,也见到了曹晴朗,很喜欢他,你会很伤心吗?”

    裴钱想了想,“只要最喜欢我,就很开心。如果喜欢我跟喜欢曹晴朗一样多,就有点不开心,如果喜欢曹晴朗多过我,就……很伤心。”

    朱敛笑了,道:“那你可以放心了,一二三,三种情况,我不敢多什么,你最少可以保二争一。”

    裴钱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我师父,话有个屁用嘞。”

    虽然她嘴上如此,事实上还是有些开心了。

    朱敛忍住笑意,“信不信由你,不过练拳这么久,欠债那么多,还没破三境,这就有点不合适喽。”

    裴钱重重叹息一声,皱着那张似乎没那么黝黑了的脸庞,“可不是,老头儿也我资质不咋的,连我师父都不如,这不是尽些废话哩,我能跟师父比吗?愁死个人!”

    朱敛有些心肝打颤。

    自己不过是与裴钱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那老前辈更心狠手辣,这种良心给狗吃了的混账话,还真得出口?!

    朱敛揉了揉眉心。

    不太愿意讲话了。

    纯粹武夫的三境瓶颈,那是第一道、甚至可以是决定武夫最终高度的最大关隘。

    意义之大,无异于山巅境武夫再破大门槛,成功跻身止境的十境武夫。

    换成一般人传授拳法,如此惊世骇俗的破境速度,还可以解释为是底子打得不够牢固,一辈子不用奢望什么最强二字,一步纸糊,步步纸糊。

    可竹楼那位?

    在他手上,天底下仿佛就没什么最牢固的武境底子,只有更牢固。

    裴钱突然抬头问道:“老厨子,你是几境啊?”

    朱敛笑道:“八境,远游境。”

    裴钱低下头去,手指微动,算了一下,又是一声叹息,重新抬起头,脸上满是失落,“老厨子,那我不得好几年都赶不上你啊。”

    朱敛笑容僵硬,“好像是的……吧。”

    朱敛随即疑惑问道:“你师父几境,你不知道?”

    裴钱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朱敛,“我师父如今六境啊。”

    朱敛愈发想不明白,“少爷不也比我低两境?你咋个不先赶上你师父的境界?”

    裴钱一脸呆滞,好像在你朱敛脑阔不开窍哩,她摇摇头,老气横秋道:“老厨子,你大晚上梦话吧,我师父的境界,不得翻一番计算?”

    朱敛心悦诚服。

    裴钱摇头晃脑,心情大好。

    她蓦然起身,脚尖一点,飘然跃上墙头,又悄无声息上屋脊,再一步跨到翘檐之上,举目望向北。

    大概她如今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拳出真意惊鬼神。

    估摸着她很快就不用往自己额头上贴符箓了。

    朱敛突然想起一事,神色骤然变化,沉默片刻后,正色问道:“裴钱,你先前两次饱嗝不断,老前辈与你了什么?”

    裴钱只是望向北,很是恼火道:“我欠揍。”

    其实那老头儿还一脸嫌弃,她的武道境界好像蚂蚁搬家和乌龟爬爬,不过这种话,还是她一个人知道就算了,不然老厨子这种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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