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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少了一根红绳的陈二狗回到南京,王虎剩没瞧出端倪,陈庆之更不可能发现这个细节,只有心思细腻的曹蒹葭一眼看穿,只不过她没有道破,带着陈二狗去玄武湖。
现在的陈二狗似乎不能算作纯粹的穷人,毕竟手里拿了第一桶金,一辆陈圆殊按照约定送给他的悍马越野车,一张数额是7位数字的信用卡,陈二狗让王虎剩在南京郊区找了一栋农民房包下来,4层,然后直接把卡交给陈庆之,因为除了陈象爻治病,他们这伙人再没有太大的开销,陈庆之没有拒绝。
但那一刻,陈二狗递出去一张卡,收回来的却是白马探花陈庆之的一条命。
两人进入玄武门经翠红堤到环洲,然后沿堤北行,一直没有歇脚的曹蒹葭在郭璞亭停下,匆匆拍了张照片就继续前行,陈二狗就跟在她身后,经过长达300余米的樱洲长廊,陈二狗没来由想到石青峰的那条走了81步的下倾走廊,一语不发跟着曹蒹葭来到阅兵台,这一次曹蒹葭没有匆忙离去,而是驻足望着玄武湖,道:“宋元嘉年间湖中出现过两次黑龙,所以这湖才被称作玄武湖,不过所谓黑龙,我估计是扬子鳄。隋文帝曾经下令夷平南京城,那是玄武湖第一次遭到填平的厄运,二狗,你能想象一座城市一座湖泊被人力夷平吗?有些时候一想,单个的人,面对浩荡的历史洪流,或者庞大的国家机器,真的渺小如蝼蚁,也不知道是该敬畏还是该不甘。”
陈二狗笑了笑,没有发表言论。
他相信她前一句对玄武湖的描述差不多可以理解为铺垫,后一句才是关键,陈二狗几乎是立即就联想到方家和南京的气势逼人,他同样感到无力,曹蒹葭这一番话,很大程度上等于是在劝解他应该放开胸怀,这份心意,陈二狗心领,也感激,其实仔细琢磨在张家寨在上海再到南京的每一次见面,她许多当时看似轻描淡写不曾让陈二狗深刻感受的话语,回过头细一思量,值得咀嚼。
点到即止,曹蒹葭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微笑道:“历史上这里是训练检阅水军的地点,不过我倒是怎么都没办法感受‘桅樯林立鼓角震天’,反而喜欢民间对它的称呼,饮马塘。到了明朝,这里一不小心成了皇家禁地,因为它要存放明朝户籍和各地赋税全书的黄册库,于与世隔绝260多年,因为这个世界档案史上奇迹,我才决定来玄武湖。”
“这些东西你是来之前专门查阅过,还是很早就记在脑子里?”陈二狗好奇道。
“感兴趣的东西就多去了解一下,顺藤摸瓜,有一定知识储存量后就能事半功倍,其实每个体系的知识都有一个树型框架,除了抓住主干和清晰脉络,有个小技巧就是把每个结点揪出来,例如要了解宋朝历史,你就得先把宋代每个年份段里重要的事件搞清楚,再把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一列举出来,武将文臣,历朝皇帝,词人名jì,这些角sè很容易就构成一幅完整图画,提纲挈领,就是讲这个。”
在外人面前甚至在曹家内一向都很吝啬言辞的曹蒹葭不厌其烦道,“我个人觉得24史必须烂熟于胸,忘记自己国家的历史,妄谈江湖指点江山,是很浮夸的事情,二狗,读史可以明智,这话是金玉良言,多少帝王将相枭雄jiān臣穷极一生智慧韬略,也只不过在史书上占据短小篇幅甚至是寥寥百字十数字,等你读透了24史,一定受益匪浅。”
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
曹蒹葭转头轻轻瞥了眼点头的陈二狗,这是一个能举一反三的男人,她眼神里的温柔不再加以掩饰。
闻鸡亭,铜钩井,武庙闸,辟邪驮石,曹蒹葭走马观花,等走出玄武湖,陈二狗忍不住问道:“这么急?”
“习惯了。”
曹蒹葭眼神一黯,继而忍俊不禁道,“这一年多都是这个样子跑景点,我爬黄山、峨眉山在内的所有名山速度都要比平常人快上一倍左右,是小时候被我爷爷教出来的老毛病,抓主要矛盾,讲究一个雷霆万钧,所以我学生生涯,看书也好,考试也罢,甚至是跟人交谈,都像是一场场小规模战役,要集中优势力量一口气逐个吞掉各个局部敌人。”
说到最后,曹蒹葭学着她爷爷做了个演说的手势,陈二狗没笑,她自己笑得捧腹,看到不解风情的陈二狗傻乎乎愣在一旁,有些尴尬的曹蒹葭瞪了他一眼,心领神会的陈二狗立即配合地憨笑起来,曹蒹葭摘下鸭舌帽狠狠戴在陈二狗头上,转身率先走路,嘴角扬起会心的笑意。陈二狗手里拎着买来没多久的南京板鸭,边啃边追,曹蒹葭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块没花陈二狗多少钱的玉雕无尾金陵辟邪,拇指细细摸索着远称不上圆润的玉石,眼神流波妩媚,那个曹家老人心目中有大将风范的宝贝孙女、曹野狐眼中大智近妖的妖孽妹妹再高不可攀,让人望而生畏,说到底,剥下荣耀光环和显赫外衣,也只是个等了26年爱情的女人。
有些东西来得越姗姗来迟,也许越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
晚上,曹蒹葭还是没有放过陈二狗,带着他跑到南京郊外的直渎山上的燕子矶看长江,登临矶头进入御碑亭,乾隆帝“当年闻说绕江澜,撼地洪涛足下看”14个字让曹蒹葭啧啧称叹,说当真是极有气势,有六分李太白风采,对诗词七窍通了六窍的陈二狗就干脆蹲在亭子里抽烟,眺望长江,因为是晚上,天地间水月皓白,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泻千里,果真是月涌大江流,陈二狗心胸豁然间开阔,几乎想要狂吼几声。
“要嚷就嚷吧。”曹蒹葭心有灵犀笑道。
陈二狗挠了挠头,还是忍住这个诱惑。
“真不嚷?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以后我就不带你来燕子矶喽。”曹蒹葭打趣道。
“不嚷。”
陈二狗摇摇头,蹲在地上悠闲抽烟,突然抬起头问道:“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不能。”曹蒹葭狡黠道。
“因为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又不想回答的缘故吗?”陈二狗笑道。
“正解。”曹蒹葭眨了眨眼睛。
“你总是这个样子,我不敢娶你。”陈二狗唉声叹气道。
“那你问吧。”哭笑不得的曹蒹葭出奇地妥协,这貌似不是她的风格,这种激将法放在以往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可在这个月涌江流雄踞燕子矶之巅的当下这个男人说出口,她却实在不忍心拒绝。
“你都知道我想问啥了,干吗不给我一个干脆。”陈二狗郁闷道,就跟要上断头台的好汉一样,嚷着让刽子手干脆一点。
曹蒹葭靠在石碑,陪陈二狗一起眺望不知道淘去多少风流人物的滚滚长江,停顿了半分钟,缓缓道:“一个男人,怎么样才算大丈夫,怎么样才是顶天立地,这个看上去的确有些空泛的天大问题,很多女人都没有想过,或者本能地浅尝辄止,我呢,看过不少家族荣辱变迁,也亲眼见过太多女人眼中顶尖的优秀男人龌龊卑劣一面,再者,二狗,我回答问题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成功者的成功,到底靠什么?”
陈二狗摇摇头,成功,挺遥远的一个词汇,本以为触手可及,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打回原形。
“一命二运三根骨,四积yīn功五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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