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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为自己的前景想一想了。
他躺进棺材的时候,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当他再从棺材里面出来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这种轻松愉悦的好心情呢?尤其重要的是,他到底还能不能从棺材里面再爬出来呢?
玉老爷眼前浮现出赵天霸那张诡诈的老脸,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
这个青袍老鬼,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顾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去到向家镇那穷乡僻壤的地,绝不是要陪他玩这样一个游戏。可是他却糊里糊涂地被人装进了棺材,浑身上下硬得像条棍子,连眼皮也眨不了一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玉金银一点也猜不出来。
两个守灵的庄丁,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哪里喝酒去了。
玉金银胡思乱想着,突然察觉棺材动了起来。很快,整具棺材都没入灵堂后面,而另一具一模一样的棺材悄无声息地摆放到了灵堂上。
玉金银的棺材装到一辆马车上,快马出了“妙笔山庄”。
奇怪的是,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妙笔山庄”此刻好像成了一座空城,居然没有任何人阻拦,甚至连问都没人问一声。
玉金银又高兴起来,既然有人偷偷把他运出去,总不是要将他埋了的。如果这些人想要他的命,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只要谁也不管他,过得一两天,他的好友范青山自然会吹吹打打将他送上山去,绝对的风光大葬。
不过,玉金银也没有高兴多久,又碰到了一件令他十分头痛、尴尬无比的事情。
他想撒尿!
玉老爷曾经历险无数,解决过无数棘手的难题,但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尿憋住。像大多数男人一样,玉老爷身上有许多坏毛病。不过,尿裤子这样的习惯,他倒还没有养成。
尤其令人头痛的是,这种事想急。
当然,玉老爷不能真的被尿憋死。他知道,对付这种情况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脑袋想些别的事情。
玉老爷想到了赵天霸。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揪住这个青袍老鬼,将他干柴般的身子高高举起,然后一拳打掉他那张瘪嘴里仅剩的最后几颗黄牙齿。这件事情做起来一定非常有趣,只要想一想都会令人心花怒放,玉老爷不禁兴奋起来,下定决心一旦重获自由,就立马去找赵天霸。
这样想着,玉老爷果然觉得不那么急了。
正当玉老爷兴高采烈地想象着赵天霸满地找牙的狼狈样子时,马车骤然停下来。然后有人打开棺材盖板,扶他坐起来。
玉老爷一坐起来,就看到了赵天霸。
当玉金银与赵天霸再次会面的时候,林巧儿正面对着舒无争。
舒无争就是那个闯进院子弹琴的不速之客,满腔怒火的林巧儿却不能对他出手,因为他是个残废。
舒无争穿一领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长衫,安静地坐在轮椅里,膝盖上搁一张古色古香的五弦瑶琴,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尔雅的微笑,亮若朗星的眸子里,荡漾着柔和与真诚。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林巧儿一定会跟他聊一会,不定还会拉他一起喝几杯。但现在,林大姐实在心情欠佳。她狠狠盯了他一眼,冷冷道:“深更半夜跑到别人楼下弹琴,你老子怎么教你的?”
“家严时常告诫我,当别人遭逢不幸时,要尽力去帮助。”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充满着男性的魅力。
林巧儿心里一动:“贵姓?”
“姓舒。”
“舒鸿博的儿子?”
“是。在下舒无争。”
“与世无争?”
“是。与天无争,与地无争,与人也无争。”
林巧儿冷笑一声:“与天无争,与地无争或许可以。想要与人无争,你身在江湖,做得到吗?”
舒无争摇摇头,眼里闪过一抹忧郁:“与人无争确实很难做到。但是我总在想,不得已而与少数人争的时候,总是要为着多数人才对。不然,胜负就毫无意义。”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这正是我们‘天道堂的宗旨。”
舒无争诚恳地道:“岂敢。在下虽然不良于行,却对贵帮好生仰慕。每每听到贵帮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好消息,都不免要浮一大白。”
林巧儿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从就这样?令尊不是通医道吗?”
舒无争微笑道:“有些病是天生的,非关药石。我的时候,比现在更严重,只有头能动。后来才慢慢好一些。现在除了腿脚不太利索,其它都大好了。”为了显示他的“大好”,舒无争伸出手指在瑶琴上弹了几个音节。
他的手指灵巧之极,只是太瘦了些。
在林巧儿看来,他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不能算“大好”。如果她是这个样子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可是,这个在别人眼里十足的弱者,却不顾夜寒露重,专程赶来为她抚琴,陪她话。
林巧儿眼里显出一丝柔和的神色。她显然被舒无争感动了。她突然发觉,尽管失去玉金银的悲痛丝毫没有减轻,但她的心情已经好了一些。至少没有了那种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的绝望。
舒无争察觉了她的变化,却没有显露出来。他显然很懂得如何呵护一个女人碎成千万片的心。
过了一会,舒无争缓缓地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一些疑点。”
林巧儿警觉起来。
“首先,玉先生的灵柩从何而来?听,最先发现玉先生……遗体的地点是一个叫作‘向家镇的集镇。”舒无争看着林巧儿,字斟句酌。
但是,林巧儿已经逐渐从巨大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一旦她振作起来,立即就会回复成明过人的“天道堂”当家,回复成傲啸江湖的林大姐。
“接着往下。”
“根据如今的情形来分析,玉先生如果是在苗疆遇害,‘五毒教为什么要把他的遗体送到‘向家镇去?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次也不应该例外。而另外一种可能是玉先生自己到了‘向家镇,但是……”
“但是,‘向家镇已经在‘五毒教的地盘之外。”林巧儿冷冷地接着道,“如果他没有在苗疆深处被‘五毒教毒死,就更没有理由在离开苗疆之后反倒着了人家的道儿。”
“也许,他在苗疆已经中了毒……”
林巧儿摇摇头:“不会,你不了解他。当一件事情没有完办好的时候,他绝不会离开。他就是这种人!”林巧儿得斩钉截铁,脸上露出异样的神采。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证明玉先生当时已经打垮了‘五毒教,在这一局中,他其实已经赢了!”
“倘若他真的到过‘向家镇,那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林巧儿双眉斜斜扬起。
“要证实这一点并不困难。”
林巧儿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霞光,长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