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硕风和叶(第1/6页)海上牧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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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四 硕风和叶

    1

    晨雾如低拂过地面的云,被撕成轻薄的片缕,在闪着金光的河流上缓缓滑过。和朔草原上的每一片草叶都闪耀起初升太阳的光泽。

    数百个白色的毡包遍布在这青翠草原之上,像绿茸上的蘑菇。天空有着白色羽背的鸟儿飞过,鸣叫着向北而去。

    毡帘一挑,一个少年跃了出来,抬头望望这晴朗的天空,发出一声欢呼,挥舞双臂,向草地上的马群奔了过去。一声呼哨,那马群之中,就有一匹毛色光亮的高大骏马奔驰而来,马群也一起转向,跟随着这匹头马向少年迎来。

    那马刚到身边,不等它停步,少年手轻轻一搭马背,人已在马上,呼啸着向前而去。马群奔腾跟随,隆隆的蹄声和少年的兴奋呼吼声夹杂着奔向远方。

    2

    少年硕风和叶并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从最南的帐篷到最北的帐篷,骑马只要十几步便住着这个部落的所有人。而近百里外,会有另一个部落。硕风和叶不知道草原是否会这样无穷无际地延伸,是否部落之外还是部落,是否世上所有的人都这样居住在帐篷里。但他听说过遥远的南方有大海,海的那边是另外一种人,过着另外一种生活,他们造起土墙把自己围起来,他们不放牧牛羊却种植可以吃的植物。

    在硕风和叶十四岁的时候,这少年站在草原上,望着亘古不变的云天,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将像父母们一样度过。作为一个贱民,终日与羊群一样逐水草而居,让风把脸庞烫得焦黄,娶一个邻部的姑娘,生上七八个孩子,就这样数着牛羊过一辈子。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人。

    他骑着的战马,名叫踏雪,毛发像黑色的金子,闪闪发亮,四蹄却是纯白的,奔跑起来,像足不沾地驾云而行。

    他穿着的战甲,泛着冷冷的铁光,肩上虎颅,腕上银蛟,腰间龙筋绦,仿佛世间猛兽都伏于他脚下,他在马上坐得笔直,像战神巡视四方,所有的牧民远远望见都要下马跪伏,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策马。

    他臂间挎着那把冰琢一般的战刀,名叫寒彻,听说当刀拔出时,风雪就从刀尖涌出,他举起刀,风暴跟随着他,把所有敢于反抗的草原骑士斩于马下。他的身边,拥着玄底赤红大字的战旗,跟随着北陆也是全九州最强悍的一支骑兵——苍狼。

    牧云氏一直是北陆的王者,三百年前是,现在仍是。而他,就是大端帝国牧云皇族的皇长子,牧云寒。

    虽然三百年前,牧云氏就从北陆起兵,渡过天拓海峡,进取东陆,夺得天下,并定都于东陆天启城,但北陆作为牧云氏宗族发源之地,牧云氏赖以雄视天下的健骑兵的出处,一直由牧云氏中最强悍的儿子驻守着。镇守着北陆万里草原,就等于掌握着世间最强的骑兵,而拥有北陆的骑兵,就等于握有兵权。所以历代驻守北陆的牧云氏皇子,将来也多成为大端朝皇帝。牧云氏世代以武立国,手不释剑,皇子们都精于骑射,皇帝往往御驾亲征,三百年来,一直主导兵权。也没有人能挑战牧云氏的武功。

    硕风和叶第一次看到牧云寒的时候,他十四岁,牧云寒十五岁。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世上还有另外一种人、另外一种生活,这种人高贵而威武,这种生活自由而有尊严。硕风和叶于是说:“天啊,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以后也要有这样的一天。”

    不知那时,牧云寒有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群中的那个少年。他不会知道,七年后,他会和那个人在暴风雪之中展开一场决战,决定这天下的命运。

    3

    那年冬天,瀚州北部连月大雪。整个瀚北除了银白几乎看不到一丝别的颜色,连溟朦海都整个地封冻,被埋在了雪下。

    右金族的营地建在小山坡背风的南部,仍是几乎陷入了雪层之中。

    “穆如世家就要重回北陆了么?”燃着干牛粪的火堆边,大帐中几个姓氏的族长商议着。那时十四岁的硕风和叶正作为父亲的随从站在一旁。

    “我就要死了。”右金首领柯子模·阿速沁皱紧了眉头,火光映得他脸色苍黑。

    “雪封了草原,向北退,就是冻死,向南进,就是被箭射死,被马踏死,右金族真的要完了么?”有人问。

    “是我下令抢掠南方诸部,也是我下令向王军放箭,穆如族的大军来了,你们把我的头交出去,他们会留下你们的族裔。”

    “不,现在瀚北八部都动手了,我们手上都沾了血,王军我们也杀了,我们都向上都城射出过刻着自己姓氏的箭了,那时就知道,谁也别想独活。”之达氏的首领之达律说着。

    “八大部的男儿加起来也有十万,战马虽然饿瘦了,但是弓箭还是利的,瀚南众部加起来有百万,还不是被我们杀得血流成河,牧云氏和穆如氏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你们不明白……不明白的。”柯子模·阿速沁摇着头,什么样的豪言也无封开他深锁的眉头。

    硕风和叶站在父亲身后,也能隐隐感到,虽然各族长情绪激烈,但一种极沉重的绝望气氛已经压在了大帐之上,连月暴雪压垮的,只是营帐,但这种力量压垮的,将是人的骨头。

    自己的父亲低头不发一言,手指搓着干牛粪的碎末,看着它们洒入火中。他从来不是主战的一派,被其他族长嘲笑为“看不见眼睛的硕风达”。硕风和叶觉得这真是耻辱,死就死吧,为什么连“开战”二字都不敢说呢?

    一个月后,硕风和叶就明白了。

    去银鹿原迎战穆如部一战,各部战士出征几乎就和诀别一样。妻子迸丈夫的马头痛哭,男人们在马上大喊着儿子的名字:“长大了你要像个男人,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姐妹,不要丢掉父亲留给你的弓箭!”男人们向战场出征的同时,家家拆收帐篷,准备向北方迁移。

    硕风和叶要跟随父亲和兄长去作战,却被严厉喝止了,父亲甚至还抽了他一鞭子。“等你长大了,这个家就要由你来保护了!”硕风和叶痛哭流涕,他不愿听到父亲这样说。他只护送着老弱们北退了十里,就趁人不注意,拨转马头向战场冲去。

    当冲入战阵,挤到父亲身边时,硕风达看了一看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想象中的怒吼与皮鞭。他只是点了点头,在马上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硕风和叶向对面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巨大的紫色麒麟旗。那旗下,是铁甲的骑兵排成阵列,甲胄的闪光刺痛人的眼睛。

    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将从旗下策马缓缓走出,问道:“尔等为何要反呢?”

    他没有高声喊喝,但语音中透出的威严像是压着每个人似的。

    柯子模·阿速沁大吼着 :“穆如槊大人,雪掩了瀚北,没有活路了。”

    那将军原来就是端朝征讨军的大帅穆如槊。他微微冷笑:“那么,你们就连屠了瀚南的十六个部族?”

    “这草原上,强者为王,本是天理,他们在草丰水美的地方生活太久了,连箭也忘了怎么射了,这就怪不得我们。”

    “原来是这样……”穆如槊淡淡地说,“瀚南诸部因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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