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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的雪野中。
骑军们并不急着围杀,他们慢慢逼近,连连发箭,外围的人不断倒下,人们惊恐的越挤越紧,这样下去,他们最终将变成一座尸山。
突然那一个声音大吼道:“奶奶的,不过就是死!老子要冲出去,冲出去啊!”
那个声音在人堆的中间爆响,一双手推动着紧紧挤来的人群,忽然象是有了默契,开始有更多的手在推动前面的人,更多的声音吼着:“冲出去,冲出去啊!”
当前面的死尸被推倒下去,人群突然暴发了起来,他们赤着足,挥着空空的拳头,向骑兵们冲去。牧云笙立在雪野中间,被这个景象震惊,他没有想过这些人此时会有这样的勇气,这是这个国家大地中深藏的血勇,是他在皇城中无法体会的力量。
回答人群的只有冷漠的箭声,没有人能冲到骑军的面前,有人冲出了五十步便倒下了,有人冲出了一百步倒下,似乎任何的抗争都没有区别。
但尸山终是没有出现,人们的尸首遍布在雪野之上,母亲把孩子盖在身下,夫妇们死时还紧拉着双手,只剩牧云笙呆呆的站在雪野之上,但骑军们竟然没有再围过来,他们结队奔远,去追杀其他各处的百姓去了。
牧云笙在已经没膝的雪中艰难的行走了,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能做什么。
正这时,他看见了雪地中,一个小小的影子。少年狂奔过去,然后呆立在那里。
苹烟身子象是被马踏过,她口鼻流血,浑身没有半分热量,却不知因为什么力量重新半支起了身体,跪在雪地中,只死死薄少年丢下的那把剑。
“苹烟……”
奇迹般的,少女抬起了头,露出一丝极微弱的笑容:“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了……我答应过……要在这等你回来……”
“傻瓜……”少年紧紧薄女孩,泣不成声。
一声马嘶,一匹黑色战马停在了少年的身后十几丈处。
“果然还有活口啊,幸亏老子折回来看看。”武士缓缓的举起刀,黑色沉重的刀锋上有浓稠的血慢慢淌下来。他的眼中目光就象狼,杀人的欲望使他面如恶鬼,突然催动了战马。
少年抬起头,心中却没有了任何恐惧,因为生死此刻已经不再重要。时间仿佛正在慢慢凝止,他能看见那战马悠缓的舒展身体,能清楚的看见那挥刀者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手中刀锋上,一滴血正被甩了出来,在空中划过半圆的美丽弧线,慢慢的,悠雅的落入了雪中。
这就是死亡前的感觉?或者,这就是当愤怒充满心胸的感觉?
被践踏的雪地、满地的尸身、哭喊的人、我不要象他们一样生,也不会象他们一样死!
少年心中突然传出了这个狂喊,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只发觉自己猛然间冷冷的抬起头,逼视住对手的眼睛,然后左手握住了剑鞘,右手抓住了剑柄,突然整个身子提起,右腿前屈,左腿悬跪,右手握紧那剑柄的时候,一股冰冷从掌心直贯入他的心脏,而象是闪电击中了他的身体,浑身突然象火一样燃烧了起来,他看见自己的右手挥了出去,象是一道光被从鞘中拔了出来,呼啸向前冲去,一声清脆的声音,象是冰面被击破了,血花在眼前浓烈的泼洒,那武士冲到了他的面前,连人带马仆倒于雪中,向两边倒了下去。
解将这人与马从中劈成了两半。
天空突然传来无数利啸,象是鬼神嘶吼,又象是万鸟齐鸣。少年的手还扬在空中,剑仍指向天穹。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象是分明曾发生但是又决不可能发生过。他不知道那是祖先留在他身体中的记忆,三百年前,也是一个同样姓牧云的人站在雪地中,面对飞驰而来的骑军,心中想:“我不要象他们一样生,也不会象他们一样死!”
也许就曾报着这个信念,当年的少年骑上了战马,开始了无尽的厮战,最终他老了,站在大地的尽头,但他的马后,是他杀出来的整个天下。他开始建立新的王朝,新的盛世,也埋下新的仇恨之种,三百年后,地火终于重冲出地面,所有刀下死去的灵魂在要求报偿。
“六皇子此生不能用剑,拨剑之日,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十七年前,那个星卜师说完这句话,躬身倒退出了殿门。一个人的命运从婴儿时被这句预言所改变。他的父亲希望他成为一个无岭懦弱的人。可有因就有果,有债就有偿,该来的无法被阻挡,该死的无法被救赎,该报偿的也终会被报偿。只因为牧云笙不想就这样死去,他拔出了剑,哪怕从此天下血火满盈。
少年缓缓将剑收至眼前,仔细端详。那剑身泛出青光,果然有细密的方格菱纹,不知是如何粹火可得,整把剑象是无数方晶凝成,却又没有一点粗糙不平,闭目用手抚过,象抚过冰冷的玉。
“苹烟……你知道吗?有人说,当我拔出剑之日,就是天下大乱,王朝覆灭之时。”少年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在剑身上滑过……“因为这一句话,所有本该由我承担的,都被一笔勾消了,所有本该由我保护的,都被践踏与夺走了。可是原来没有人会放过你,天也不会放过你……那么……既然乱世终是要来……”
少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冷酷而苍凉,笑得象个恶魔,他的面孔上,分明折射出那些杀人无数的先祖的影子。
“……就让它来得轰轰烈烈吧!”
狂笑声响在暴雪疾风之中,世间不由为之惊恐。
10
他看不清所有身边惨叫与倒下去的人,杀人的是那把剑,还是他自己?他不清楚。有一种力量正在催动着他不断地挥剑、挥剑,斩碎面前的一切。
那古玉的剑柄冰凉温润,当他手触到剑时,他的内心就变化了。当他杀死第一个人,第二个人,像是被圈养的幼狮突然来到了野外,闻到了血的气息,似乎是蛮勇祖先留下的本能,他开始试着挥动自己还幼嫩的利爪。但当这种冷酷觉醒,在他的血脉中四下蔓延,他会越来越习惯驾御他人的生死,最终天下不知要供奉多少的血,才能让一头雄狮成年。
不知何时,他渐渐恢复了清醒,自己正策马带着流民冲出敌阵,身上马上溅得全是鲜血。苹烟紧闭着眼睛缩在他怀中,簌簌发抖。回头望去,那几百宛州军已在流民的冲击下七零八落,四下逃去。人们奔向他,突然开始将他围起,然后欢呼起来。
这声浪推卷着他,牧云笙发现自己正在将剑慢慢举起,人群欢呼更甚。他望着那剑锋上的血缓缓流淌下来,爬上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猛地烫了一下。
然而,那血,是冰冷的。
“我们去哪儿?”人们互相问着。“逃去海边吧。”有人喊,流民们骚动着,又开始准备散去。
牧云笙却冷笑了,他在马背上大喊:“你们还准备逃下去吗?几万人,十几万人被几千骑军追着跑,你们和一群猪有什么区别?”
人群中开始渐渐骚动,声响从窃语声变成喃喃,又从喃喃变成轰鸣。终于有一个喊声传了出来:“他们有刀有马,我们有什么?要是手里有根铁棍,我也敢和他们拼!”
牧云笙却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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