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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自修习剑道以来,已经很少再化作精卫。
以前她常常化作精卫鸟,是因为她向往自由,广阔的天空可以任她翱翔。
但是她如今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她觉得无论是什么束缚禁锢,都能够一剑斩开。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梧桐。
她想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二十年内不许她用剑,这让她心中郁结难解。
公主看着飞在风雨中的精卫鸟,开口道,“道长,梧桐是为了你才拔剑的,而且她很喜欢剑,自学剑以来,剑不离身,你这样对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青道,“我看着她长大,自然比你更了解她的性子。我从来不曾怪过她,不让她用剑,是因为她的剑术已然有成,我要帮她打磨出一把道剑来。”
“道剑?”
“道剑者,斩妄念,断烦恼,出入无形。梧桐的修行不断长进,但却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道,她性子又刚断果决,宁折不弯,若是一直随性而为,我怕她会身陷是非恶海,堕入魔道,不可超脱。我一直在寻一个契机,如今正合时宜。”
“那道长为什么不跟她说明白?”
“我说了,她反而会陷入知见障,不如由她去。”
“可是梧桐心中必定有怨。”
“她的性子自然受不得冤屈。不过有些怨气说不定是件好事。大道无垠,每个修行人修行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往往会失去勇气,变得空虚茫然,而怨气和仇恨恰恰是催生勇气的良方。”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你永远都那么自以为是吗?”
李青愣了愣,不解道,“什么?”
“是不是修行人都像你一样,心态超拔,视我们这些凡人如蝼蚁,无论我们感激也好,怨恨也罢,从来都不会在你的心上留下一丝痕迹。即便是从小跟着你长大的梧桐,你也不需要问她的意见,不需要给她选择,只需要顺着你划给她的路去走,就算她会恨你怨你,你也依然心如死水,不起波澜。”
公主说着泪珠忽然掉下来,她也不去擦,“是不是修行人都是如此矜傲,甚至矜傲到无情。你餐风饮露,不食五谷,你永远不会生气,甚至也永远不会去爱一个人。你就像是天上挂着的星辰,神秘高远,却唯独没有人的味道。这就是所谓的修行吗?”
李青看着流泪的小公主,她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十年前机灵跳脱,稚嫩却故作威严的影子。
这让李青心头怅然,他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伟力。周围安静得让他有些恍惚。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脚步沉重起来,通往王宫的路显得有些漫长。
他想要告诉小公主,修行人会忘情,却永远不会无情。当一个修行人当真无情的时候,就是在昭示着他的死亡。
但是何必去解释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风筝的线已经断了,他除尽妖患的时候就是他离开的时候,美人恩重,却不是他留恋之乡,那不如,就相忘于江湖吧。
……
李青肃立城头,看向蜿蜒数百里的大河,河水滔滔奔流,他也不知其源之所起。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手里捧着一口钵盂,沟通定海珠,无尽的灵气潮汐涌过来,让他的灵力用之不竭。
这口钵盂乃是镇国之宝,他本来是用不得的,不过如今他得国王亲口敕封,名器加身,自然不用顾虑许多。
他沟通钵盂,层层法意显化,体内灵力催动,喝了声,“镇!”
只见一道灵光落入河面,大河流经比丘国境的这一段水域,其中本来奔腾不息的河水骤然静止下来,就像河段两头筑起了两座大堤,这一整段水域忽然变成了一滩死水。
李青把钵盂抛起,钵盂在空中不断倒转,底朝上,口朝下,层层细小的符文不断游动着。
李青体内灵力不断流逝,又是一声大喝,“起!”
钵盂忽然生出无尽吸力,河水逆流而上,如同悬瀑倒挂,其中夹杂着无尽的鱼虾生物,统统被吸进钵盂之中。
那河中怨魔看着钵盂,面都不敢露,化作一团黑影飘进城中。
“自投罗网。”李青哼了一声,把钵盂一收,身形一纵,跟着去了。
他已然阴神有成,习得追魂之法,这次绝不会让这鬼物逃了去。
李青迈步走在街道上,风雨已然止住,他跟着那鬼物绕了个大圈子,在这里忽然丢失了踪迹。
他闭上眼睛,灵觉无限放大。
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声传过来。
李青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处宅院所在,青砖绿瓦,显然主人家是有家底的。
李青走过去,院子的门大开着,有下人看到李青,也不敢拦,连忙跑进去禀告主家。
李青一路长驱直入,主家很快迎了出来。
想要急切赶走李青的人大多是城外家园被毁的,比丘城内没有受到殃及的仍然对李青尊敬有加。
主家是个中年人,倒是满身的富贵气,老远就抱拳笑道,“今日家有麟儿诞生,没想到道长也光临寒舍,算得上双喜临门了。”
李青手捧钵盂,没有客套,单刀直入,问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哈哈,是个能传承香火的,男孩儿。”
李青转身要走,没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开口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若是有缘,我送他一场造化。”
主家听了此言,忙挥着手让奶娘把孩子抱出来。
“孩子太小了,见不得风。”
李青隐约听到有人私语,他一挥袖子,法意显化,院子内的风停下来。
李青看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孩儿,很丑,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他瞄了一眼,确实是个带把的。
李青从怀里摸出一张符,递给抱着孩子的奶娘,道,“收起来,大一点给他戴上,禳厄消灾。”
李青忽然轻轻碰了碰婴孩儿的手,婴孩儿正睁着眼看着他。
李青对着婴孩儿笑笑,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
他握住婴孩儿的手腕,面色一整,声音冷漠,“任你再是奸滑,也休想蒙的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