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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宝手机在口袋里振,是那个人,她直接挂断了。
冯宝宝望向窗外,雨还在下,风还在刮,雷还在劈,连日来总是莫名的暴雨,还不停,就是不停。
耳朵里万籁俱寂,她略一回想之前的十多天,忽觉恍如隔世,回忆一帧帧,历历在目,却像天上人间,一过数年。
她累得几乎虚脱,可一点想睡的心思也没有。
又到中午,徐叫花的第二拨抢救后,依然没有脱离危险。
闲散林立的医院大厦,那些硬冷、色泽暗哑的建筑此刻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显得比往日更低,似乎在缓缓压榨这高楼所剩无几的汁水。
冯宝宝电话又振了,她摸出来想挂断,看了看备注,是眼镜,鬼使神差地接通。
“吓死我了。”眼镜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徐哥转院的事情有眉目了,我和那位医生私下里联系过了,飞机的事情我会帮忙安排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眼镜——”
她一开口,眼镜愕然,他从没听过冯宝宝这种声音,嘶哑、力竭,像鬼一样。
眼镜居然不吭声了。
冯宝宝嘴唇和嗓子都是干枯的,她不知道眼镜有什么门路,但他说了,不知为何自己就信了,“谢谢你。”
漫长的沉默,眼镜却没了后话。
“没关系。”眼镜挂了,临了说道:“这辈子,你不要再和我说谢谢。”
下午第三次抢救后,徐叫花转到高危病房,医生甚至没说“暂时脱离危险”,只说要“密切观察”。
冯宝宝隔着玻璃看他,他脸色白得像纸,甚至发灰,没有半点生机,他身上插满管子,静止的,连呼吸器上都没什么雾气,只有仪器上平缓的线条。
猝不及防的,成串的泪珠从眼中滚落,哭声却被她死死地捂在嘴里,被拼命压抑的悲痛终于还是从指缝间挣脱出来,狭小的走廊里渐渐响起一个女人轻细却尖锐的哭声,那声音宛如垂死者的指甲在抓挠玻璃,既伤恸又绝望。
有好几次,她哭得昏厥,向玻璃后的人伸出手去,似乎想触摸到对方熟悉而陌生的脸,又想拼尽全力抓住他,把他从可怕的命运中拉回来。
终于,冯宝宝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背靠墙壁滑坐在地上。
胖子过来碰碰她的手,递给她一份盒饭,沙哑道:“老大……吃点吧。”
冯宝宝接过来,饭凉了,拌着咸莱和气味难闻的肉丝。
她蹲下身去,胡乱咬开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埋头就开始吃,把一整盒饭都吞下去,咽得干干净净。
她吃完找了杯水,喝了医生开的药,转身下楼走出医院。
一片飘在水上的落叶险些让她滑倒,她抬起头,仿佛昨日还郁郁葱葱的大树已经略显金黄,一阵风吹来,又有几片树叶飘然落下。
冯宝宝立在医院门口的常青树边发呆,风太大,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不一会儿,头发上落了雨滴,她摇了摇头,走回医院里。
外面天色阴沉着,大朵铅块般的乌云在天边翻滚,云层深处,隐隐听到雷声轰隆。
风越来越大了,夹杂着路上的沙粒和石子噼噼啪啪地打在门窗上,行人们或快步奔跑或用力蹬车,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临。
病房内,徐叫花缓缓地睁眼,开门声吵醒了他,他全身都痛,痛得想哭想叫,可他没有发声的力气。
医生过来给他例行检查,他疲惫得要闭眼,却猛然睁开,隔离服把医生遮得严严实实,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老熟人——
冷漠、疲倦,却又锐利无比,仿佛能够刺破微醺的光线直钻进对方的身体里。
徐叫花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呼吸器上的雾气一层又一层地喷涌。
此刻他仿佛一个破败失修的机器在缓缓启动,甚至连锈涩的轴承转动的吱嘎声都隐约可辨。
“别怕,我不是来处置你的。”医生抚摸徐叫花的额头,安抚地说,“不过我还真是意外你会这么在乎她,这让我很苦恼,我等了你十个月,十天就被人给掏空了,姓徐的,你说我傻不傻?”
徐叫花冷冷的直视着医生。
很快,医生柔和的目光被狠厉取代,他攥住徐叫花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来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终究你会发现,这个让人觉得寂寞的世界,没有谁比我更契合你。”
呼吸器上的雾气遮住了徐叫花的嘴唇,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好好养伤,等我处理好了家里的事情,来接你。”
医生最后看他一眼,戏谑的一笑,迅速起身,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