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究竟图个啥(第1/2页)闲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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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说,山阳知县丁启光和淮安知府宋孔当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乡。他们都是河南归德人氏,两人在当地都有文名,是年轻一代读书人的后起之秀。

    在古代,读书进学可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钱财的事情,丁启光见宋朋友日子过得清苦,时不时接济一二。

    君子有通财之谊,大家同为士林一脉,读的是圣贤书,也不将这些阿堵物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

    且大家将来都是要科举入仕的,以后进了官场,有的时候还人情的机会。宋孔当一遇到手头窘迫,通常是一封信过去,丁启光就会慷慨解囊。

    也因为有丁知县时不时的接济,宋孔当得以继续学业。十年寒窗,两个同学同一期在乡试中了举,又同一期考中进士。

    无论怎么看,宋、丁二人都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gay蜜。

    之所以闹成今天的生死仇家,其实和二人性格上的缺陷有莫大关系。

    原来,丁启光少年时读《春秋》读《史记》读昏了头。少年时喜欢结交各路英杰,家中常常是高朋满座。但凡你念过几年书,会得几句子曰诗云,投上门去,赋诗一首,都会得到小丁同学热情接待。住上十天半月,告别的时候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盘缠,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孟尝君。

    不过,他因为是富家子弟出身,好大言,喜炫耀,每次帮扶了贫困同道之后,都会在场面上广为宣讲:某某某今天得了我多少银子、某某某上次进xx学堂读书是我写的推荐信……

    如此一来,丁启光急公好义名声算是彻底建立起来。

    别人还好,得了他的帮助,自是心存感激,但遇到那种自尊心强的人,却要适得其反。

    宋孔当每次写信向丁启光求助的时候,丁同学都会把他的信一封不漏地示之于众。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宋朋友心中就腻味了。

    特别是二人之间的信件往来还涉及到许多隐私,比如宋孔当就经常在信上写到,近日和三五文朋诗友游历河南府,交际应酬都需要使钱,还请丁兄兑来白银二十两,以备不时之需。

    再比如:《眠月楼》的小翠姑娘知情知趣,甚得我心。此人善解人意,身世可怜,我甚惜之。欲购金步摇一支,红粉赠佳人,也是一桩美事。还望丁兄赠银十两,博美人一笑,至盼至要。

    再比如:近日身子不适,谷道瘙痒,我心惶惑,想必是上次文会时惹上的麻烦。开封府严监生家的书童甚是俊美,真真是个粉装玉砌的人儿。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就是要走许多地方,认识许多人。丁兄尽快兑来汤药十两,至盼至要!

    反正,宋知府一问要钱,就是至盼至要四字。

    这样的信也被广诸于众,确实尴尬。

    宋孔当心中就恼了:丁启光你这狗日的什么意思,是讽刺我家贫,以显示你是义薄云天的带头大哥吗/?你要买名,也不能贬低我吧,如此,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两人翻脸是在有一年的会试,宋孔二人都中了进士。

    宋孔当是二甲第三十名,后来经过考核,中了庶吉士,算是走上了升官的快车道。丁启光惨了点,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宋知府是寒门出身,如今得遂所愿,顿时把持不住,又写信给丁启光。这次,他提出了一个相当过分的要求,说他的老婆和他结婚十多年尚未生下一二半女,准备休妻再娶。问丁启光有没有合适的豪门白富美推荐。

    丁启光和宋孔当交往的时候和宋夫人也熟,心道这宋朋友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你老婆当年不嫌你穷,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奉养公婆,你现在功成名就了就要弃之如弊履,那不是陈世美吗?

    照例,他又将这封信发了朋友圈,把宋知府黑了个底儿掉。

    这个时候的宋知府已经是庶吉士了,如何会将丁知县放在眼里。往日深埋在心中的运气顷刻爆发,当即就写了一封与丁启光绝交书,恩断义绝。

    后来,宋孔当翰林院坐馆期满,进户部做给事中当了言官,而丁启光则到地方上做了七品知县。

    宋孔当是个记仇的人,又是个言官,经常上书弹劾丁启光。

    被言官盯上,日子自然不好过,也没有任何前程可言。老丁在官场上混了十多年都不得升迁,到现在还是个七品芝麻官。

    相反,宋孔当因为被丁启光黑得厉害名声大跌,给事中任满,也下地方做了个知县。混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成为一府掌印,算是庶吉士中混得最差的。

    两个青年时的好友斗了十多年,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落着好。

    巧的是,如今两人竟然凑到一起。一个是淮安知府,一个则是山阳知县。两座衙门仅仅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条小门连通。

    ……

    听王二说完淮安官场上的密辛,周楠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真没想到丁启光年轻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人,没错,你是心好,要帮助贫困同学。可是,你就不能学红领巾做好事不留名吗,偏生要到处对人说,闹得沸沸扬扬。买名养望也不能这么搞,这手法太粗糙太没技术含量。

    换我是你,这种同学和官场上的同道可比所谓的江湖名声要紧多了。

    丁启光纯粹就是脑抽,丢了西瓜拣芝麻。

    周楠忍不住摇头:“毕竟是一二十年前的往事,宋知府和丁知县都一把年纪了,往昔种种难道就不能一笑了之?”

    王二继续说:“其实,宋知府来淮安之前,考虑到丁大老爷是山阳知县,大家要在一起做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有意和他修好,还写过一封信来山阳。伯父老爷,你猜这个丁大老爷又干了什么?”

    周楠:“不会又把宋知府所写的私信公布于众吧?”

    “倒不是。”王二说:“宋知府来淮安之前本在安庆做知府,按照朝廷的规矩,一个知府每年的俸禄是五十两白银,还有许多禄米,年初的时候统一发放。白银和实物加一起,大约有一百两左右。宋知府正月的时候领过一次,半个月后来淮安又领了一回。丁县尊去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事,就上折子告宋知府领双俸,是贪污,必须重处,将这桩旧事翻了出来。最后,宋大老爷退还五十两银子和三十石禄米才了结此事。当年吏部年考的时候,评语也低,搞得很是狼狈。”

    “从此,府县两个衙门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上头但凡差遣,比如接朝廷大员一类的好事,宋知府直接抢了过来,也不带丁知县玩儿的。”

    周楠听完,瞠目结舌:丁启光,神经病!

    没错,你当年做事是有些过分,属于嘴欠,换谁是宋孔当都要和你割席断交,说难听点你属于连人都不会做的那种。

    不过这些都是早年的事情,当时大家都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之人。在官场历练了这么多人,人情事故多少都懂些。这么大家又凑在一起做官,宋知府又是你的顶头上司,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好吗?

    你这厮反告人家贪污五十两银子的工资,这在官场上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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