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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过她的手。
她握紧,缩回去。
他拉住,借着烛火看她的手心,果然,被她弄得遍体鳞伤。
“疼不疼?”
桃花摇头,仰着脏兮兮的脸,弯着嘴角:“不疼,一都不疼,都是很很的伤口。”
她身份尊贵,即便是很很的伤口,也不曾受过,嫩生生的手,平白添了几道红痕,看着让人心憷。
她的手,就应该白皙无暇,就应该心珍贵。
凤青取了药,给她涂抹了一层:“以后莫要做饭了。”
平时听话的姑娘这会儿却不听从了,连忙用力摇头:“不行的,以后你生辰,我都要给你做长寿面的,还要捏长寿团子。”
凤青凝视,将她眼底那一簇明亮的焰火,倒影在自己眸中。
她表情认真严肃得不得了,宣誓似的:“青青,我会很努力,会学会很多东西,成为很厉害的人。”很努力很努力,成为与他相配的人。
呵,这傻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她是多好的人。
凤青没再什么,将那一碗咸到味蕾发涩的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他弹了一曲古筝,桃花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如痴如醉,缠着要他教,奈何,实在没有天赋,弹得零零散散。
少焉,鸣谷匆匆过来。
“妖尊。”
“妖尊。”
连唤了两声,才听到屋里头凤青的回复:“怎了?”
鸣谷没有进去,在门口回道:“霍狸姑姑来了。”
凤青似思忖了须臾。
他对桃花道:“先回去睡觉。”
桃花摇头不肯:“我等你,我还有生辰礼物要给你。”
“碗不用管,我让十八过来收。”凤青想了想,又道,“若是冷了,便到榻上去等。”
桃花头,好。
凤青这才出去,低声吩咐了鸣谷一句什么。
霍狸是毛绒兽,不得入听茸筑内,正等在院子里,下着雪,她披着大氅,安安静静地站着,沐在风雪里,有些狼狈。
见凤青出来,她下意识便挪动了脚往前。
清冷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开了口,凤青:“若是为了你那婢女来的,便什么都不用。”
霍狸脚步顿住,怔怔站在原地,欲语还休,风吹红了眼,干涩而灼热:“她剔了两根妖骨,我怕她会被生生疼死。”
她是来求医问药的。
铁兰是只不过才修了百年的九尾狐,修为平庸,两根妖骨,确实不轻。
凤青微微抬了抬眼睫,带了几分懒倦,字字轻缓地道:“疼死了葬出去,不要埋在我听茸境。”
他啊,有时候心怀天下,普度众生。
有时候,冷酷无情得扎人心窝。
霍狸泫然欲泣,戚戚唤道:“凤青——”
凤青断了她的话,指着鸣谷手里抱的古筝,那是她今日送来的贺礼,他应是还未碰过。
他只是随意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筝你带回去。”
霍狸张嘴,话音还未启,凤青便转了身,不留余光。
她急喊:“凤青。”
凤青顿足,回头,微暗的光从他身后打来,他轮廓分明,落下了深浅不一的影子,眸光深邃,清贵而疏离。
相识三百余载,他看她,仍旧一如当初的陌生,眼神隔着沐了冰雪的千山万水。
嗓音嘶哑,霍狸红了眼眶,问他:“你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句?”哽咽了喉,她头一次这样咄咄逼人,这样迫切,“是非对错,你都只听她一面之词吗?她什么你都信吗?”
铁兰纵使有错,可凤青,连辩白都没有听过,便下了定论。
那个姑娘,能如此左右他。
凤青沉默了少顷。
目光越发幽深,他看着她开口:“她什么都没,也不必,同样,你也不用,是非对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是我亲收的弟子,是听茸境的半个主人,我从不分明是非,我只护短偏私。”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声音沉而冷,像酒酿的酒,干冽而醇厚,凤青抬眸,问,“可懂?”
霍狸头,眼泪落下。
懂啊,谁心里没有一个绝对偏私的人,谁不曾情深,谁不曾这样不顾一切不论是非地对一个他人掏心掏肺倾其所有。
不需要对错,若是情动。
霍狸哭着哭着,便笑了。
凤青啊凤青,你终于沦落至此,这般模样。
他仍旧不疾不徐,还是那般轻描淡写的慵懒与随性,带着寡淡兴味儿:“这次,她罚了你的婢女,这件事我便由她做主了,不会再插手,若有下次,我动了手,就不会那么轻易了结,知道?”
霍狸低头,看着一地白雪。
她:“我知道了。”
凤青转身走了,将那把古筝留在了门口。
她缓缓走过去,抱着她的古筝,脚步深深浅浅,一步一步走出听茸筑,手里那把筝,是她亲手所制,费了三十个日夜。
凤青回来时,桃花便躺在了他榻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原本直着身子,听闻他脚步声,立马钻回去。
她方才竖起耳朵听了,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好好奇啊。
一双灵动的眸子转来转去,桃花还是没忍住,眼巴巴地看着凤青:“我能问吗?”
凤青头,将披风搭在屏风上。
桃花缩在被子里,圆溜溜的眼睛很灵活,她问:“霍狸姑姑来求医吗?”
凤青随口道,不大在意:“嗯,替她的婢女。”
“你答应了吗?”
“没有。”搁下了衣服,凤青坐下,倒了一杯温茶,润了润唇,“我闲来无事才读了医书,不是为了悬壶济世。”
当然,凤青的手金贵着,哪能谁的脉都搭,心眼不够正的更不给瞧!
桃花十分赞同,捣蒜似的连连头:“嗯嗯。”她侧着身,两只手抓着盖到脖颈的被子,,“不去也出不了人命,我让梅花酥留了她的命。”
凤青似笑非笑:“为什么留她性命?”
一个婢女而已,还是心思不正的婢女,杀了何妨。
桃花认真回答:“虽然她不是很好,犯了错,可也罪不至死,她并未有过很大的罪过,我便也不能平白要了她的命,所以梅花酥只断了她两边腰背的妖骨,抽去了她一身修为。”
娘亲教过她,不可姑息养奸,也不能滥杀无辜。
她是人族,人性不是本恶。
凤青略略怔忪,抿着唇,许久笑了:“你做得很好。”
桃花得了夸奖,笑得满足,像只奶猫似的在被子里翻滚。
凤青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哑然失笑,状似无意地道了一句:“古筝我还给霍狸了。”
桃花喜滋滋得直乐。
扒着被子,她竖起脑袋:“等我回了大阳宫,去国库里给你找最好的。”
凤青嗯了一声,看着窗前玉器里的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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