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十四)(第1/2页)战国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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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的反对,是直接反对巨子。

    但他说出反对的时候,连在那抄写的笑生都没有抬头,平静无比地记录着之前墨子讲的那些话。

    他之前跟随适记录,早已见过许多次墨者内部的争端。

    墨者同义,但是内部的争论从没停息过,就算适没来的时候,也常有弟子指责墨子做的不对、说的不对,但绝大多数最终都会被说服。

    而从前年秋季墨者改组后,这种内部的争论更是见的多了。

    上次关于酒坊之类到底将来是利天下、还是害天下的争论,适和高孙子争的面红耳赤。

    但争完之后,定下来了,那便舍去那些面红耳赤,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适如今有资格发言,而且并非是在纯理论的利与害的问题上发言,这是在讨论墨者今后的路。

    墨子等了一下还没有抄录完的笑生,看到笑生停笔,才道:“我知道你反对的意思,但这是可以尝试的,难道不是吗?”

    适摇头道:“尝试是不能利天下的。因为墨者人手不足。”

    他借着这个话题,谈及到墨者今后的大略。

    适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这么做,那么在各国为官的墨者肯定会依附君王的力量。

    君王和贵族都是吃人的猛虎,如今两虎相争,应该做的是从中取利,而不是帮助其中的一头老虎,希望这头老虎能够听从帮助者的话。

    老虎会吃素吗?这显然不会。

    因而这个君王与贵族的矛盾是真实存在的,但不能这么利用。

    适又道:“要我说,墨者人数不足,按照墨者的政策经营沛县,尚且有些捉襟见肘。如果再分出去一些人前往魏、楚,只怕人数更少。”

    “这些人如果不去魏楚,可以做许多事。”

    “丈量土地、挖掘水渠、修建冶铁作坊……这需要人。”

    “教授稼穑、教授识字数数、教授天志大义……这还需要人。”

    “我还是坚持半年前的看法。继续在沛县行义,利用楚、魏相争的机会,发展壮大。”

    “滕、薛、倪、费、邹、邳等国,俱是小国。一旦齐弱、越迁、楚败……这些地方很容易就会被墨者掌握,实行墨者的义、墨者的规矩。”

    “这些地方所需要的人手尚且不足,又怎么能够大规模去魏、楚为官呢?即便他们说的好听、同意了,一旦他们变得更强壮了,随时都能撕毁约定。到时候如果墨者还只是在沛县一地,莫说约天下之剑,就是自保之剑都没有!”

    “先生,您要知道,当初弭兵会盟签订条约,维系条约的不是商丘城外的十四国大夫盟约,而是晋楚两伤,谁都无力!”

    “我还是那句话,约天下之剑,必须握在墨者手中,墨者的剑不能假手他人,而且要越来越锋利。”

    “我现在做乡校校介,能教授的弟子不多。但如果五年后,第一批学成的弟子成长起来,就可以教授更多的人。十五年后,沛郭乡校可以培养五千到一万人。”

    “一旦机会来临,我们就能做许多事。”

    “楚国有多少贵族?算上士,有一万人吗?如果楚国能靠不足一万的贵族来统治、来兴不义之战,那么一万名墨者为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呢?”

    “沛县已经证明,没有分封、没有贵族、没有卿、大夫、士也一样可以治理,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那些根本不需要的人存在呢?”

    “到时候,还需要求楚王同意吗?我相信我们,相信规矩,相信天志,胜于相信那些王公贵族的承诺和盟约。他同意最好,不同意那就逼着他同意。”

    “如果魏、楚真的同意,先生的办法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说清楚,所有为官的墨者首先要遵守的是巨子的命令,然后才能在不违背巨子命令的条件下遵守王侯之命。这是魏斯、熊当可以接受的吗?”

    “况且,利天下……当然要利。但为了将来更利天下,利天下的手段一定要由墨者发起。传播稼穑也好、改进工具也好,不能以官吏的身份,而是以墨者的身份去做。这是必须坚守的底线,否则我们只是在喂养一头猛虎,到时候强壮起来就会把我们都吃掉!”

    适想了想,又道:“或者,魏侯、楚王完全任用您的规矩,拜您为相、为令尹,那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楚王担忧强盛的贵族,难道就不担忧有组织的墨者吗?”

    这是内部已经讨论过的今后大略,当初禽滑厘箭射滕叔羽的时候,就是出于当初设计的大略考虑。

    只不过当时只是大略,如今却将这些大略说的更为仔细:即利用晋楚矛盾、齐越衰弱的机会,从沛县向东控制那几个小国的基层。利用墨者的文化知识,打破贵族的文化垄断,批量培养一些一旦有机会随时可以取代旧贵族的弟子。

    国弱,总被进攻,君王就会盼望民强。但民强,往往又是变革的起点。

    若以分封建制之下,哪个国家败的最惨,哪个国家最容易爆发变革。

    大略定下来,不但要细则上实施,还需要抓住机会选定一国,让他越来越衰弱,衰弱到如果不变革就要亡国绝祭的时候,才会把墨者当做救命稻草,到时候会不惜饮鸩止渴。

    然而鸩酒一旦喝了,吐出来就难了。

    现在还不到逼得君王饮鸩止渴的时候,这时候去毫无意义,反而会陷入无休止的与贵族的争权斗争之中,徒白消耗墨者的力量,浪费墨者本就不足的人手,还会将那些新谷新技术作为君王推广的手段减少墨者在民众中的名声。

    如今每一个墨者都极为珍贵,放在正确的地方,就像是在地里种下种子,十年后会收获许多。

    宣义部在各个大城巨邑宣传,那是在播种;乡校教授学生,那也是在播种;甚至沛县治理,那也是为播种翻耕土地让种子有更适宜生长的土壤。

    适确信墨者如今的要务,就是闷声发财,增加墨者人数,增加到沛、滕、薛等地在乡校学习过的人比某大国的贵族总数还多的时候,才有资格做点惊天动地利天下的大事。

    否则,还是需要借助旧贵族的力量才能施行治理,那就毫无意义。

    为将来计,为真正的利天下,需要长久考虑。

    适的话说完,公造冶先起身道:“我同意适的看法。我信不过那些王公贵族。分出去人,就算现在非攻行义,将来君王力量强大了,又怎么能遵守呢?”

    摹成子也道:“除非君王同意如沛县万民约法一般,定下约法,君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做那些事需要得到众人同意……否则,我看也难。”

    墨子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内转了几圈,沉默不语。

    适看着墨子的模样,小声道:“先生……您……”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墨子就摆手道:“我需要再想一想。”

    适不再说话,众人也保持着安静。

    墨子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又一圈,许久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这个话题,而是忽然问道:“适,你今年还不到二十。”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似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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