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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尹闻言,心中窃喜。
民众的反应虽不强烈,但却已经足够,他不需要让民众支持他们政变,只需要让民众不反对他们政变即可。
楚人为什么围城?因为宋公无礼于楚。这是个说得通的理由。
因为理由说得通,所以宋人觉得应该怨恨自己的国君,毕竟此时的天下尚且还有周天子,还有整个体系,战争的理由也延续了数百年成为了理所当然之事。
宋人还没有知道自己是宋人,只知道宋公是宋公。
所以对于楚人围城这件事,在适这种于现代民族概念下成长起来的人,肯定觉得似乎理所当然要抵御,守国都难道需要理由吗?
但在此时宋人看来则完全没有理由。
他们想的极为简单,若是宋公的问题,那就换个国君就是。
与这些贵族而言,他们只需要知道民众不反对,那么就可以施展政变,从而快速地稳定局势,也防止墨者可能站在宋公那边。
他们相信墨翟的道德,所以确信墨家众人不会在围城期间参加政变和内战,只能作壁上观做好守城之事。
大尹便提醒众人道:“如今各家死士需要聚拢,随时准备。”
“一旦楚人围城猛烈,司城皇一族必然会将自家死士甲士派往城头,届时城内空虚,正可以举事!”
…………
司城皇宅邸之中,适与几名墨者前来拜访。
此时的适,早已不是昔年的小小鞋匠,又在围城之中,又曾与司城皇相见过。
适此时的身份按血统不算士,但按其余的也算是游士,加上墨家这个守城之时最大的后台,也算是可以分宾主跪坐。
皇父臧知晓今日楚人攻城事,连声称赞墨者守城之术,心中着实感谢。
当初因为沛地之事,皇父钺翎便提醒父亲结好墨者。
因为叛楚必然带来楚人围城,而守住商丘才是获取威望、等到三晋救兵的根基。
双方因为三对嘉禾的事,早有接触,并不算陌生。
早在楚人围城之前,皇父臧便已经派人前往三晋求援,他知道三晋不会那么快出兵。
三晋就算出兵,也会等待楚人在商丘城下消磨没了士气,加之商丘为天下雄城,又有墨者防守,三晋出兵的速度不会快。
今日楚人距离百尺而无功,皇父臧更加确信墨家守城的技巧。
适这次有目的而来,听到皇父臧称赞守城有术之后,便道:“今日楚人不能近城墙百尺,明日未必不能。明日不能,后日未必不能。不知司城可知天下形势?”
皇父臧道:“请教?”
适道:“楚人必得商丘,才能威胁三晋左翼。而三晋封侯,献诸天子嘉禾三对,此皆司城之馈,天下皆知。楚人难道不知道司城会求援于晋吗?”
皇父臧默然,适又道:“所以楚人难道会等到军粮消耗、士气不振的时候,与三晋交兵吗?”
皇父臧再次沉默,适道:“因而,楚人必然全力攻城。城破,必与宋公盟,司城也知道二十年前,楚人缘何城黄池雍丘吧?”
皇父臧哪里能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快把宋公逼疯了,宋公无奈,只能哀求楚人出面调解,结果楚人被三晋打败,楚莫敖以为生平大耻。
适又道:“届时,楚人与宋公盟,难道司城依旧是司城吗?楚莫敖难道不会记恨此事?而您又献嘉禾于三晋,难道楚人愿意您继续为司城吗?”
皇父臧默然许久道:“您的话,是有道理的。楚人不能容我。”
适又道:“楚人全力攻城,墨者为的是利天下,扶弱国。可对您而言,守城就是为了您自己。墨者恰好守城,您也需要守城,所以我们在守城之时,是利益一致的。是这样的吗?”
皇父臧点头称是,拜道:“您的话,是不能够反驳的。守城是我们所一致的。”
适叹息道:“我听闻您有许多私属甲士死士。如果城破的话,您的这些甲士死士,能够护卫您不被楚人追到吗?”
皇父臧哪里能不知道适的意思,无非就是都这时候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力量都贡献出来,先守住城再说。
他问道:“可今日楚人攻城,未见成效。”
适郑重道:“今日未见成效,未必之后不能。难道守城之术,您精通吗?譬如狼撕咬黄牛,在不能确定咬死之前,一定会围着黄牛绕圈,让它没有体力,而只有在不能地挡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所以,按照你的想法,狼围绕的时候,便证明狼不能咬死牛吗?”
皇父臧不语,适又道:“楚王新立,若此次围城失败,岂能坐稳楚王之位?昔年白公之乱尤且在前,楚王岂敢失败?就算陈、阳夏明年粮荒饿殍,也一定会攻下商丘。”
他站在楚王的角度分析了一下必须破城的理由,皇父臧知道这不是虚言,暗暗赞叹墨者的眼界,终于说起了最为根本的问题。
“非是我私藏甲士死士,而是城内如今流言甚多。况且,其余六卿难道没有甲士死士吗?”
适闻言大笑道:“您还是没有想明白啊。难道其余六卿会为了帮助您等到三晋救兵而动用自己的甲士死士吗?墨者就算有口舌之利,也要讲究交相得利,他们无利,我们又怎么能说动呢?”
“楚人破城,宋公仍是宋公,大尹仍是大尹,唯独您司城不再是司城!宋公守城,不过是城破前后的宋公并不一样,可大尹却是城破前后并无二致。”
皇父臧犹豫一阵,终于说道:“可是城内流言极多,又有传言说我献上了嘉禾,才让楚人觉得背叛,觉得宋人亲晋。这些流言只怕是有心人说出的,还有那首三年前便流传甚广的童谣,难道您都没有听说吗?”
适摊手道:“听说了,可是与墨者有什么关系呢?墨家巨子是希望扶弱的,因此守商丘,让天下好战之君不要轻易攻打郑、宋、鲁、卫等弱国。然而城破之后,墨者依旧是墨者,楚人只怕还会求聘我们。所以,您说的事,与我们无关,那么我们听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皇父臧知道墨者谈及利益,却没想到说的如此不遮掩,无奈道:“我只怕城内有变。这几日多有传闻,大尹、公叔等辈,多次相聚。”
“如您所言,楚人破城我不能为司城。可若他们成事,只怕我只能被杀死啊。逃亡之外,楚人围城,必会将我抓获送还六卿。”
适笑了笑,起身道:“我看您并不是爱惜生命,只是爱惜您的宅院和这些华丽的生活。请允许我离开,我不能够和您交谈下去了。”
说罢起身便走,这是此时士常用的手段,皇父臧急忙道:“请留步,我愚钝,请您指教。”
连续三次,适才回身跪坐道:“您离开了您的宅邸,在城墙附近,那么就算派出甲士死士,难道您还有性命之忧吗?”
“无非到时候可能会烧毁您的宅邸,夺走您的珠玉,只要商丘城在,只要等到了三晋援兵,他们却不能夺走您的司城之位啊。”
皇父臧恍然道:“难道墨者是承诺护我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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