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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丛中的空地上,三人相隔二十余米,中间沟壑处处。
不远处,猫又呲着利齿,尾巴直竖,尾尖分为不停抖动的两簇,身上毛发不再柔顺,好几处都有焦黑的疤痕,胡须上还挂着冰霜。
它一边躲开巨犬的扑击,一边留意着主战场上的局势,黄色竖瞳透着焦急,可疲倦的身躯怎么也突破不了眼前一犬一鸦的封锁。
“小姐,你最多再能拉开两次灵弓,然后就只能彻底倒地,任人宰割了。如果你现在投降,跟我们回去,还能保持一点尊严。”同样一身血污的石本隆司潇洒地打开折扇,却尴尬发现画着名画的扇面早已破碎,只剩下木头骨架。
笑笑咬着嘴唇,长弓垂下,尽力压制着右手不由控制的颤抖,狠狠说道:“战斗如下棋,打嘴仗是没用的,只要我还站着,你就得接着落子收官。”
长村秀喜根本就没有看向笑笑,兀自在石本隆司身边盯着远处的芦苇发呆,好像现在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石本隆司最初时也并不信任他,每次遇险其实都保留着自己逃遁的手段。可在战斗中逐渐发现,他虽然是个烂泥般的年轻人,却在关键时刻没一次让人失望。
至少是个合格的战斗伙伴。
“小姐你好像忘记了,在你学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你灵力控制与应用方面的老师。你现在的灵力状况,我几乎一眼就能看透,瞒不了的。”石本隆司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毕竟是家主的养女,我也不想闹到过于不堪的局面,还请你这就投子认负吧。”
笑笑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长村秀喜,轻声说道:“你领悟了‘寸’我以为……还需要好些年的时间你才能掌握‘寸’。”
长村秀喜置若罔闻,又开始仰头研究天上的星象。
“不用打感情牌了,不可否认,家族里许多人都对小姐你有着很深的感情。”石本隆司慢慢将弄乱的衬衣拉平,将下摆仔细掖到裤子里,“我相信在与你战斗时,有些人会临阵倒戈,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长村君。”
笑笑眼神开始黯然,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够高,只能踩在矮凳上才能在手术台上作业。
长村秀喜也是个小男孩,由于伙食经常被别的孤儿抢夺,因此呈现出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
他躺在冰冷的台子上,全身所有的关窍都已被送他过来的家仆封住,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顶上的手术灯,透着一股死灰色。
笑笑至今都记得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生气。她有些害怕和胆怯,但仍然在身后石本隆司的冰冷目光下,抬起小手,凝聚出一柄手术刀模样的灵刃,深吸一口气,划开了他的胸膛。
灵刃一边切割一边灼烧,同时又在进行着治疗,刀刃所到之处,皮肤肌肉都立刻绽开,同时被高温烧焦,让血液不会流出。
划过之后,烧伤又被治疗得七八分,不会变得焦黑难看。
这是石本隆司专研出来的小技巧,及其适合在活体上实验所用,可是对于实验体被反复伤害又治疗时所承受的痛苦,就没有顾及了。
“你说的对,如果我是他,也巴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笑笑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不过他为何会跟你一起出任务”
“今时不同往日,家主举行百鬼献祭,开恩让家族中挑选出来的十二个人参加仪式。比如像我,自身灵力厚度与式神的强度皆有提升。不过,若论得到好处最多,除了本就是高端战力的北田以外,接下来就是长村君了。”石本隆司感觉小姐的心防正在瓦解,更加得意地说着,“长村君在仪式中吸收了大量的魂力,不仅自身灵力强度提升不少,还领悟了‘寸’……从此他的刀可以破开空间的束缚,能够在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斩下。”
“按父亲的一贯做法,他现在已经不是死士了吧。”
“对,长村君不再是没有自由没有生命权的死士,地位已经和我平齐,是家主最为倚重的家臣。”石本隆司不以为意地说道,“再说我和他之间虽然理念不同,但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毕竟,当年折磨了他三天三夜的,是小姐你啊。”
笑笑无言,无论是否迫于家族和石本隆司的压力,对那瘦弱身躯下刀的,确实是自己没错。
“快天亮了,让我们早点结束这一切吧。”石本隆司从不知何处掏出一张符咒,就要施法拿住小姐。
突然,一直在一旁神游的长村秀喜伸手拦住了他,然后默默向前一步。
石本隆司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还是收起了符咒。
也罢,既然这小子要亲手拿住小姐,就让他出手吧。反正只要不伤及性命,纵使有些损伤也可以推说是他手无轻重,与己无关。
石本隆司垂手而立,决定在一旁安然看戏。
长村秀喜抬起头,目光终于聚焦在笑笑身上。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场景么”
笑笑默默点头。
两人初见,就是在实验室里,共处了三天。
长村秀喜邪邪一笑,又拿起一直提在手上的红色短刃,另一只手轻抚刀身。
“百鬼献祭之后,家主把这刀给了我,还说这柄刀是你以前用过的。”
笑笑喉咙有些嘶哑,轻声说道:“对,它的名字叫蝴蝶。”
“用你的刀做这件事,好像会很有意思。”长村秀喜笑容越来越大,好像真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乐子。
忽然,他凭空消失了。
石本隆司饶有趣味地看着笑笑的周围,和自己赌着长村秀喜的刀会从哪个方位出现。
正前方。
名叫蝴蝶的红色短刃从正前方出现。
简简单单往前一递,看上去并不十分锋利的刀刃就插入了心脏的位置。
轻巧得如切入一块豆腐一般,连心脏被划破的石本隆司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直到一束血液顺着血槽流向刀柄,再又划过刀身,滴落在地。
一滴,一滴。
许多年前,一个女孩玉琢般的脸庞上,也曾划下两行温热的眼泪,滴在一个男孩被打开的胸膛里。
滴在那虽然跳动却已冰冷的心脏上。
也是,
一滴,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