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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纶见了屋,只瞧着堂内蹲了一个人,一件破烂羊皮袄子,一顶发白有洞的毡帽,双目无神,脸上全是冻出来的口子,就连耳朵都通红一片,孙伯纶认定这是赵琉璃,但他比以前更瘦弱了,这还不是重要的,以前的赵琉璃虽然瘦,却是一个机灵的主儿,现在,眼神涣散而麻木,好似老了二十岁一样。
“大人,俺当然是赵琉璃。”赵琉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孙伯纶叹息一声,虽然不知道他事情办的如何,但一身惨样就着实让人心疼,马上喊道:“去,给他弄件暖和的衣服来,再弄些热茶热汤来。”
赵琉璃嘿嘿笑了笑,说:“哎,让大人见笑了,俺在那高柏山里缩了十几日,能活下来就不错,没曾想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孙伯纶先让他穿上一件新的胖袄,又吃了些粥饭,才问:“你找到张孟金了没?”
赵琉璃眼睛忽然散发出精光,低声说:“大人,俺现在可是张孟金麾下的哨总,管的是宿卫、侦查之事。”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孙伯纶敏锐的看到赵琉璃手臂上有一条大口子,不像是战阵上受的伤。
赵琉璃自嘲的看了看:“嘿,若不是俺割肉给张孟金吃,那贼厮怕是刚进高柏山就冻死了,若不是这块肉,他也信不着俺呀。”
“哎,当真是苦了你。”孙伯纶心中是万分感动,眼眶都红了。
原来,当晚张孟金强逼流民冲击三边总督的营寨,自己则率领老营进了高柏山,但仍然被贺国成率领的精骑追杀,损失过半,张孟金也受伤,被赵琉璃拖着进了高柏山深处,在张孟金濒死之际,赵琉璃救了他的命,又割肉喂食,得到了张孟金信任。
后张孟金找到余部,聚拢近两百人,茹毛饮血,穿越大雪封山的高柏山来到了白洛城一带,才走出官军的包围圈,赵琉璃告之张孟金南下会遭受官兵追杀,于是东进,在大理水一带游荡,准备在官兵南下后进入米脂一带过冬,当然,赵琉璃是准备把张孟金引入孙伯纶包围圈,好完成任务。
孙伯纶赶忙拿出地图,赵琉璃指着无定河西说道:“在这里,我们找到一个荒废的屯堡,就在这个位置。”
那屯堡无名,看位置在孙伯纶的千户所与中千户所之间,年中的时候因为流贼肆虐,早就十室九空,仅剩的几十户军户也被徐白云迁到了州城,看了一眼孙伯纶就明白,这是赵琉璃选的好地方,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大人,贼军只有不到二百人,骡马不足三十,大半还在俺的哨内,咱们只需出动步队和骑队,卑职亦可里应外合,定然可以全歼贼军。”最后,赵琉璃说出了自己的筹谋已久的计划。
说实话,这计划和孙伯纶原本的计划没有多少出入,然而时过境迁,孙伯纶倒是有了其他想法。
“张孟金与总督洪大人之间的关系查明了吗?”孙伯纶问。
赵琉璃想了想说:“只知道当初神一魁被贺人龙设宴伏杀,张孟金是官军的内应,却不曾想被官军利用,幸而未死,双方在宁塞之战中也有交集,张孟金手中有洪承畴写的信和告身,只是杨鹤倒了,拿着这些东西也无处申诉,所以张孟金一直逃命,俺曾经偷偷搜过张孟金的行礼,没找到。”
“大人,要依着俺,直接抓了他张孟金,酷刑之下,还怕他不招?”赵琉璃想快点解决此事,忙说。
孙伯纶一挥手,赵琉璃安静下来,他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许久不言,忽然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之中闪现,张孟金的作用可不止是手中那几封信件,一开始他还存了以张孟金的脑袋为投名状,靠上洪承畴这座大山的念头,细想之下,以洪承畴的狠辣果决,说不定随便找个由头就把自己这个小小千户给杀了,免得旁人知晓他密令贺人龙杀降,破坏杨鹤招抚大局的事。
孙伯纶知道,洪承畴这三边总督一直到七年后才变成蓟辽总督,着实得罪不能,思前想后,即便张孟金到手,在杨嗣昌未掌权前,依然不能妄动,不过借着张孟金之事给仇怨日深的贺人龙上点眼药,倒是不难。
左思右想之下,孙伯纶对赵琉璃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你且先稳住张孟金,莫要让他离开绥德卫左近,本官要去葭州一趟,五日内,你遣人到葭州来,那时再决定如何解决张孟金。”
赵琉璃不知孙伯纶还有其他计划,见劝服不得,只得作罢,趁着夜色,离开了千户所城。
第二日一早,孙伯纶只带几个亲兵,一路向西,在青涧县北会和绥德卫守备徐白云,一同进了葭州城。
此时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抵达葭州,驻在州衙之中,接见官员,徐白云一行等了两日才被接见,能面见洪承畴的至少也是卫指挥佥事,孙伯纶这个千户是没有资格的,在徐白云看来,孙伯纶与郝世禄有旧,因此派遣他代表绥德卫衙署,拜见郝世禄。
若孙伯纶只身来,郝世禄自然不见,但绥德卫的面子不能不给,两人见面,郝世禄并不像以往那般热情,所谈不过是卫所之事,孙伯纶本不想来这是非之地,但奉上司之命,不得不来。
两人正寒暄着,管家进来送了茶,郝世禄笑了笑,道了一声更衣,去了后堂。
管家带来一个清秀的丫鬟,正是服侍郝琳琅的,郝世禄脸色如常,问:“小姐在哪里?”
“在绣楼呢,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小姐知道孙大人来了府上。”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
郝世禄大怒,却说:“看住小姐,莫要让她下楼,若是出了问题,我打断你的腿。”
丫鬟吓的连忙跪下,禀告说:“老爷,小姐让我告诉老爷,她想见一见孙大人......。”
郝世禄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休想!她夫婿已经到了葭州,不日就要订婚,哪能见其他男子,真真是......。”
饶是气急了,他也没有骂出来,那丫鬟却说:“小姐说,只要让她与孙大人见一面,她就会踏踏实实的嫁给那位守备大人,再也有其他想法了。”
“不准!”郝世禄双眉倒立,就要拂袖而去。
这时,一身材欣长,长相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父亲,你便准了姐姐的要求吧,儿子求求您了。”
此子正是郝世禄的独子郝允曜,郝世禄看见他,立时明白谁给郝琳琅通风报信了。
“父亲,贺国成咱们都见过,姐姐嫁过去,还不知道受多少折磨,为的还不是儿子的前程,儿子如何忍心呀......。”郝允曜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郝世禄又何尝不知,只是上命难为,他沉默许久,说:“罢了,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她。”